这半月我没闲着,想到父亲走了,母亲坚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为她心疼得不行,在打点菜馆间隙,顺便把家里也重新装修了下。母亲说家里的东西都是感情和回忆,不让大修,我便只是把家具的边边角角磨平,老人走路能安全点。更新了浴室设备,买了更舒服的床垫地毯和椅子,再换掉了所有的家电。一番弄下来,家里算不上新,但舒适度上升了一个档次,住着更加安心。我妈妈很少主动提到杨宽,但春节那天,仍然忍不住问起,你那个男朋友,给你打过电话没有。我说没有。母亲禁不住又问,你确定了,就是这么个人了,从此定下来,再也不会变了?我说,不会再变了,我看爷爷和奶奶,再看你和爸爸,都过得挺好的,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从一而终。母亲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声念叨,你那个男朋友啊,到底还算不算中国人,他还要不要过春节的。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嫌杨宽逢年过节,连个音信也没有,为杨宽说好话,“他挺忙的,人又在欧洲,也许是一忙起来,就忘了看咱们中国人的日历了吧。”
母亲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刚吃过晚饭,就已经上床休息。我一个人,将年夜饭罩上,打开电视听声响,趴在小饭桌上昏昏欲睡。到十一点,一觉醒来,四周的人家都开始燃放烟花爆竹,街上呼啸起冲天的烟火,杨宽还没来。我便知道今年团聚是没希望了。他出去这么久,也不给我来个电话,丝毫不告诉我他那些商业上的事,可是我一点也不怨他。这能怎么说呢,只能说杨宽确实将我保护得很好。他的一生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而我的一生,承他庇佑,到头来连一丝烟火气也不见,却原来只是一个肤浅的爱情故事。守在这个爱情故事里做主角,滋味其实并不美好,痛苦常常大于幸福,孤独也远远甚于快乐,我不过是凭着一腔别人眼中的痴和傻,才坚持了这么久,最终修得这样的结果,是甘是苦,冷暖自知。
一转眼,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自从和杨宽结识以来,我仿佛是从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陡然间膨胀到了这么大。要是有人问我,抛去时间和生命的成本不算,和杨宽这样不依不饶地纠缠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会对他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何尝不知道一个人流落人世,宁愿孤单,也要和世上一切不完满的东西抗争,究竟有多苦,可是我就是没法将就,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命格就是如此,只要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不”,我就会顺着那个声音一直走下去,像火车驶向荒芜的铁轨,不论沿途放弃多少东西。
时钟将要指向十二点,依旧音信全无,我拿起手机,算了算时差,打算提醒地球另一边正在工作的杨宽注意身体,再忙也要记得休息和吃饭,才按下第一个键,就听到窗外响起汽车刹车的声音,我扑到门边,几乎是同时,敲门声响起,我拉开门,看到杨宽身披大衣,肩上落着雪花,怀里还抱着个极幼小的小孩,孩子长得很可爱,也许不过两三岁,从侧脸望去,几乎不像真人,正趴他肩头,安静地熟睡。
“新年快乐,”他拂掉幼儿背上落雪,抬起头来,向我说道。
我忽然觉得,自己从此以后,都有勇气走下去。无论这世上发生什么,山崩地裂,也有勇气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