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子衿那个丫头,大清早的连早操都没出,骑着马上哪去了?”次日清晨有人问道。
“这不官道才开,就跟师兄说着想回家探亲,骑着马跑的可快着呢!”
“姑娘家就是麻烦……”
“哈哈,还真别说,我听说你喜欢的那个藏剑山庄的小姐……”
一垛接一垛的粮草摆放整齐后,几个头戴皮裘草帽的大汉终于舒了口气,嘴里嘟嘟囔囔着离开,而他们营地的四周,竟是早已破败不堪的天策府楼阁。
无数人回想过很久以前自己在楼阁上俯瞰天策,放眼宏图,跑马奔腾,操练的弟子呐喊震天。而落日余晖,东都的别样风情,又岂是言语描绘的清楚。
李统领意气风发的日子,似乎也与现在隔了许久。
令狐伤把玩着手中金色的酒杯,冲着美丽的落日举杯,随后慢慢将上等的葡萄酒水倒向地面。
青色的石板上铺满暗红的血,映入苏蔓莎波澜不惊的眼里。
“杨宁,你拿什么和我斗,整个天策府的性命吗?”令狐伤的语调很淡,他狭长的眼里带着几分邪魅狂妄,还带着对中原人的讥讽不屑。
卷着黄沙的风突然呼啸而来,北边的大火顺势而起,刀剑相撞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而令狐伤并不为所动,他只是默默看着远处牧场上方徘徊的猎鹰,看着这曾经美丽的地方被血色慢慢浸透。
温雨晗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干瘪缺水的鱼,滚烫的血浇灌在她的皮肤上,转瞬就更为火辣地疼痛起来。浓烟遮蔽了阳光,周围混乱的声音还没结束,她被鲜血刺激着,却又麻木地继续杀人,心里早已凉了一片。
这样子到底持续了多久,以后还要持续多久,没人心里有底。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这一战一定要赢。
她这么想着,疲惫的手臂却难以动作,温雨晗一不留神,手中的剑被一个狼牙兵恶狠狠地挑飞,长枪下落,眼见已经躲闪不及。
绿色的光华只一闪而过,金色的锋刃接过向前突刺的枪尖,温雨晗扇面后的眼冰冷无情,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格外突兀。
只是未等回手,她身后的弩箭快速精准的飞出,同样带着金绿色的光华,将持枪的士兵钉死在地上。
温雨晗抹去迸溅在脸上的血,淡淡对身后的人道:“谢了。”
“我看姑娘手里的东西倒是个好物什,和我们唐门颇有渊源。”身后男子的容貌被面具遮了大半,发间青翠的竹叶在他一身蓝装的打扮下更是显眼。
“既然是唐门的友人,自然是要多关照一下的啦!”他又勾起唇角笑笑,飞身去了别处。
也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城墙上突然响起沉闷的号角声,所有的声音都被抽走一般,温雨晗听见弓弦“嗡”地绷紧,随后无数箭矢终于划破寂静,密密麻麻如雨一般落下。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无助又无望地等待着,连眼泪也被恐惧抽干,在一片嘶吼惨叫中,就算自己的身体被箭矢穿透,也支撑着不能倒下。每一步都踩踏在血水与尸体中,每一眼都似乎是最后一眼。
“跑!”直至有人把温雨晗向后拉了一把,大声在她耳边吼道。
于是开始跌跌撞撞地跑,跟着后退的人群,连疼痛也管不了,温雨晗手里握紧那把血红的扇子,终于恢复了理智。
再也不想软弱下去了,要比那个人更加强大,活着与她见面。
嘈杂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飞沙走石,那个人血红的衣袖,连坐骑也是血红,急促奔腾而来。
“温雨晗!”韩子衿挥舞长枪,挡去大部分飞来的箭矢,忽而看见人群中,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上来!”
她看着她满脸的恐惧瞬间转为惊奇,再也控制不住,把人粗暴的拉上马。
一如往常,温雨晗被这人圈在怀里,却感受到她极不平稳地喘着粗气,连心跳都极为快速。最后韩子衿终于把头缩进温雨晗的颈窝,喃喃自语道:“别乱来了。”
她像是受伤的犬,终于找到了心满意足的倚靠石,好得以休憩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啊 ……
☆、向来缘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爱情说的不太多。
狼牙军在城楼高处的优势下,做出的最后一波鱼死网破的挣扎,终究没有成功。
然而战役的胜利,依旧无法避免大量人员的伤亡,也在这最后一博的情况下,更多的人倒下了。
面前的火堆烧的噼啪作响,韩子衿还是把马匹牵过来将二人围住取暖。
受伤的人并不少,万花的大夫也一个头变得两个大,半夜坐在药炉边煎药的小弟子也抽空打个瞌睡,生怕把别人的伤给耽误了。韩子衿心疼地把温雨晗身上泛黄的绷带揭开,从怀里掏出上好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些裂开的伤口上。
上好的药自然有奇效,温雨晗在昏迷中却是被疼的受不了,胡乱折腾着动来动去,韩子衿也只能慢慢动作,尽力压住她的手脚,好不容易才把药给抹好,重新缠上绷带。韩子衿终于舒了一口气,闻着草药煎煮的香味,渐渐入睡。
然而有人慢慢挠着自己的手心,韩子衿把手往后缩了缩,睁开眼四周转了一圈,发现营地已经安静下来,火堆也才烧了没一会儿,看来时辰还很早。
“子衿?”怀里的人唤道。
韩子衿的耳朵像狼一般动了一动,赶紧收紧了手,轻声问:“啊,你醒了?”
温雨晗不回答了,韩子衿自己反倒紧张起来,寻思着到底该说什么好,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那个,最近还好吗?”
“嗯。”
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小块,又酸又疼。
韩子衿把脸贴过去,她看着温雨晗疲惫的眼,莫名其妙地燃起一股火,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她们这样耳鬓厮磨地聊了许久,聊起最近的战事,朋友们的趣闻,单小雁的去向,红竹少爷和师姐的小恋情……
“小雁儿最近给我写信,他的家里安排妥当,他也准备加入浩气盟,还交了不少武艺高超的朋友……你看啊,他都长大了。”
“听说红竹少爷过两天又想回来看看师姐,前段时间还铸了一对子母剑,吵着要人赶紧送过来,差点又被训话……”
韩子衿亲吻着温雨晗红了的眼眶,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子衿,你呢?”她问道。
韩子衿不动了,她似乎在思考说些什么,半晌,她凑到温雨晗的耳边。
“我在想你。”
浑浊的热气在耳边温存,让人感觉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温雨晗终于哭了出来。一切如她们第一次相见般,她对她毫无保留。她本就是容易哭泣的人,却因为这个人难过的忍了那么久。
坚强与忍耐,在见到这个人后,才露出原本真实的模样。即便全身都沾染着鲜血,在冰冷的杀戮中逐渐麻木,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才感觉自己是曾经那个鲜活的人。
韩子衿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手边乌黑柔顺的发,等温雨晗逐渐平复,她把怀抱又收紧几分,才慢慢开口。
“其实我一生都不愿在这种地方看见你,雨晗,只要你在某个地方安稳的活着,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江湖的尽头。”
“韩子衿。”她的声音闷闷的,甚至还有点生气的味道。
“我不会放你走的,”温雨晗抽出双手,捧起韩子衿的脸,令她与自己对视,“因为我还没和你算账。”
韩子衿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看着这小妮子坚定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是啊,这才是那个气呼呼和她赌气,又给她跳舞的姑娘。从那把抵在她脖颈上的扇骨开始,她便认定这是自己喜欢的人,再没有什么退路了。
本以为平静的日子能恢复一段时日,却没想到令狐伤确是个奇人,不但调用了大批猛将,用兵方式也是诡异多变,一直借着小的事端四处造势。天策军被这些细碎的战事折磨得元气大伤,精神萎靡,更是难以应战。
这日天气着实不大好,温雨晗整个人埋进高高的草丛里,细数着刚才采的草药,面前突然窜出的白皙脚掌倒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细看下,桃红衣衫的少年眉清目秀,柔情不失俊朗。单小雁曾经那圆嘟嘟的包子脸不见踪影,简单箍起的黑发令他看起来更有几分姑娘的秀气了,然而他背后金色的双剑配上浅青色剑穗,识相的人也知道那是兵器谱上难有的一把好兵器,这个主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柔弱。
单小雁的脸色也和天气一样不太好,他跟着温雨晗蹲下来,默默挖了一会儿地上的草药扔进温雨晗的药篓子里,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温雨晗小心翼翼地问。
“师父,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他似乎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悲伤,连嗓音都低沉下来,让人觉得他还是曾经那个小矮子,不大会就能哭好几次。
“小雁儿……”
“叶红竹,死了。”
单小雁的眼眶红了一圈,他握紧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着。对于他来说,叶红竹这个厚脸皮占据了他幼时的大量时光,带着他玩闹,带着他习武,带着他进入七秀坊,指着那个跳起舞来十分好看的姑娘说他可喜欢她了。这个蠢鸡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死了呢,那他喜欢的姑娘该怎么办,那些美丽的故事,转眼就化为一个人忧伤的回忆了吗?
温雨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必须镇定下来,她问到:“那么,师姐知道吗?”
“她知道了。”
韩子衿从温雨晗的身后冒出来,揉着她的脑袋道:“继续采药吧,还有很多人需要这些。”
温雨晗难过地想要反驳,韩子衿没让她开口便继续说道:“你难过,有用吗?”
明明知道这是乱世的残忍之处,很多人沉浸在哀伤里继续坚持,面无表情地对待着生死,寻求着最后一点慰藉。但是就是这个人,赤裸裸的把这些需要面对的事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