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感觉所有对他的愤怒,那些被他的温柔暂时压下的愤怒,一时全都涌上了喉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又把立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用三十万,就可以合理化你抛下立树,还把他寄来我这里,这种荒谬的行为吗?”
秀朗看起来有点惊讶,他伸手碰我的耳朵,我才发现那里是烫的。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秀朗调笑着,“生气的时候,这里就会发红。”
我蓦地用手抚住耳朵,心里气得像翻浪似地。不过生气的对象倒非秀朗,而是我自己,为什么听见他这句无赖的调笑,我的气就漏气似地不见了大半?真是没用极了。
“我不是为了合理化我的行为,才给你那些钱的。”
秀朗正色了下,“立树是我的儿子,我本来就有义务要养他,只是迫于现实,所以才把他托给你。这三十万本来是我应该负的责任,应该说是一部份责任。”
秀朗的手搓揉着我的耳垂,像要藉此让它降温。
“所以恒恒,让我这父亲,至少负这一点责任好吗?”
我别开了头,让秀朗玩弄不到我的耳朵。倒不是厌恶他的触碰,而是他在碰下去,我真怕自己就要露馅了,这场交锋,我频露败迹,且兵败如山倒。
“我……我抚养立树,并不是为了你。”
我深呼吸,避开秀朗逐渐逼近的脸庞。
“你有苦衷也好、不负责任也罢,那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如果愿意把立树养大成人,那全是为了立树的缘故,对我而言,立树根本不是你的小孩!今天就算我是在路边捡到他,我也会把他扶养成人,跟立树是谁的种、谁的儿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很惊讶自己讲出这种话,这些话在见到秀朗的面前,我甚至没有打腹稿。甚至在几天前,立树半夜尿床时,我还想着见到秀朗时,要大骂他不负责任之类的。
但是现在,这些话却像是本来就藏在我心底深处似的,自然而然地便脱口而出。
秀朗似乎也相当惊讶的样子,他依旧紧贴着我,我们胸贴着胸,腹部贴着腹部,连跨下也略有似无地相互磨擦着。或许就因为是这样的姿势,才令我什么都没法思考,把压箱底的东西全掏心掏肺了出来。
“恒恒,你真好。”秀朗顿了一下,说:“你真善良。”
突如其来的鼻酸让我抿紧了下唇。这明明就不是我预设会从他口中听见的话。我不要人觉得我好,我希望所有人觉得我够坏,坏到旁人不敢轻视我,坏到彷佛不管对我做些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秀朗的手从我的侧腰上滑,停在我的小腹上,用指甲轻轻掏勾着。我太熟悉他这些的暗示,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按理我应该马上推开他,毕竟他还欠我一、两个过肩摔。
但我想我有些自暴自弃,努力了这么久,好容易从心中趋逐出的魅影,竟然只是一个吻、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地故态复萌。
什么矜持、什么不甘心,那些全都算了吧!我想我是太想念秀朗,只要能持续碰触到他,和他有所交集,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秀朗的吻才滑到我颈侧,墙上的通讯器就响了。那个影像通讯器是新装的,以往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有秀朗也会把他拆掉,因为妨碍生理。
萤幕上传来秘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找秀朗。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彷佛从虚幻的空间蓦然回到现实世界,秀朗松开了抓住我腰的手,我顺势往旁边让了开来。
像大树一样高 21
萤幕上传来秘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找秀朗。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彷佛从虚幻的空间蓦然回到现实世界,秀朗松开了抓住我腰的手,我顺势往旁边让了开来。
“我得走了,我还有工作。”我低着头说,转身就要出办公室。秀朗却再次拉住了我,我的手腕被他锢着,烫得像火烧。
“恒恒,这个给你。”
他把办公室的识别卡按进我掌心。我吃了一惊,他对着我笑了下,“以后想来找我就来吧,我也想多知道立树的情况。”
我没说话,但也没推拒,只是默然握紧手中被汗濡湿的卡片。秀朗向来有手汗,每次被他握在掌心,总有一种掉进泥沼里、浑身被什么沾染了的错觉。
我拿着识别卡坐电梯到了楼下,经过长廊时,正好爱文和几个仰德的员工迎面而来。我的呼吸僵了一下,忙拉低额上的制服帽,背过身去靠着墙壁。
所幸爱文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样子,她和身边的人淘淘不绝地聊着天,用的还是英文,我细看了一下,似乎是个外国的客户。她边聊还边掩着嘴笑,我想人果然都是会变的,当年那个只会念书的宅女,竟也锐变成女人了。
回到二楼时,组长他们早已经开工了。组长问我去哪儿了,我随便塘塞了两个藉口,组长也没多问,只是扔了一罐矿泉水给我,我伸手擒住。
那边公关经理喊着:“有人可以过来帮忙一下吗?这里的地毯得先清过!”我便抬着吸尘机走了过去,看着女经理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你们的副总……就是林秀朗先生,你熟吗?”
女经理看来十分惊讶,随即露出交际的标准笑容。“说不上熟,只是全公司都认得他,毕竟是林老先生的公子嘛。说到底他还真是个帅哥呢,可惜他今天似乎很忙,没能来这里视查,否则你们倒是可以见见他。”
“林副总的特别助理……就是常跟在他身边那一个,经常更换吗?”我又问。
“特别助理?啊,你是说一航先生吗?他已经干了六、七年了吧,一直都没换,他很得我们副总的缘,副总没他几乎出不了门呢。倒是他的特助,七年前好像换过一次,只是那是我进公司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女经理笑着说。
我没答腔。只是离开宴会厅时,我把口袋里那张识别证拿出来,折成两半,扔进了旁边的大型垃圾筒。
***
我感觉林秀朗有些不一样了。
倒不是他性格上有什么改变,他仍然和以前一样,没什么骨头,一副纨裤子弟的派头,遇见稍微有意思的对象就随便出手,事后又要人替他擦屁股。讲起话来却又偏偏舌灿莲花,而且满口谎言,说谎都不用打草稿。
只是以往他说谎,总是信口开河,感觉没什么目的,就爱出那张嘴而已。
但这回和他重逢,总觉得他多了种难以言喻的魄力。不是说给人压迫感,秀朗本质上还是轻浮得令人生气,而是他看我的时候,彷佛一举手一投足,每一句话、每一个亲密的动作,都带着情欲以外的其他动机。
这让我不敢去多想,我宁可相信秀朗还是当年那个阿郎。为了我的一点示好曲意奉承,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搂着我像孩子一样欣喜若狂。
我把三十万寄回仰德,但隔天就收到了原封不动的退件,原因是查无此人。
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说既然如此,把那三十万捐给幼稚园好了,撇去其他不谈,我倒是很敬佩杨昭商对教育的热忱,这笔钱用在那里,也总比还回去给秀朗花天酒地好。
立树最近倒是安静许多,我注意到我去幼稚园接他时,他常常什么话都不说。刚进幼稚园那礼拜,他沿路都抓着我讲些学校里的事,从厕所的陈设,讲到图书室里的每本书,到营养午餐的菜色,听到我都觉得不耐烦了。
我想大概是小孩子都有个新鲜期,只是新鲜期过了而已,也没太去在意。
但有天我在办公室里,准备要去包案的地点时,却接到了杨昭商的来电。
接到他的电话令我有点惊讶,我最近刻意地躲他,就连去接立树时,也和他说不上三句话。
他似乎也感觉到我的刻意疏远,最近和我保持了距离,和立树也不再那么过分亲腻,我想他大概觉得好心被雷亲,但我没有办法,让杨昭商早点看透我的无情无义,对他也有好处。
“正桓?”他确认了一下,大概是我没有回话,他又叫:“是吴先生吗?”
“嗯,是我。”我这才开口。
“吴先生,你现在有办法来幼稚园这里一趟吗?”
我愣了愣,随即醒悟到杨昭商话中的意义:“立树吗?立树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立树和另一个小朋友打架了。”
“打架?”
杨昭商似乎吐了口气。
“嗯,下午在操场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带班的老师看到时,他和另一个男生已经打成一团了,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分开。”
“立树怎么样了?立树有事没有?”我忙问。
杨昭商的语气似乎放松了些,“没什么大碍,倒是对方被立树打得鼻青脸肿的,这孩子,平常看起来文雅文雅的,真打起架来凶狠得跟什么似的。他身上也有挂彩,不过不严重,我已经先替他上药了。”
我感觉他又恢复对朋友说话的语气,而不是对一个学生家长。
“我刚刚也通知了对方的家长,担心到时候他们来,立树不会应付,我也没有立场只替立树说话,所以才问你可不可以抽空过来一趟。”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我放下手机,马上去和组长交涉。可能是我看起来真像个忧急交加的父亲,组长竟然意外地开明,他叫我马上过去,请假的时数之后加班补回来就行了。
我慎重向组长致谢了几次,就搭上往幼稚园的车。冲进安置立树的小教室时,杨昭商和一名女老师都陪着立树。我一眼就看到立树的眼角下青紫了一块,眼睛红红肿肿的,像是有哭过的样子。
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些家长一听到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不分清红皂白,冲到学校就兴师问罪了。虽然杨昭商有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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