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大梦初醒似地,蓦地从秀朗身下跳起来,一把推开了秀朗,追了出去。
“等一下,杨昭商!”我大叫着。
秀朗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他和我一样紧盯着杨昭商的背影,坐在榻榻米上目送着他,但我已经无暇注意他了。
我一路追下铁扶梯,但杨昭商的脚程实在太快了,到后面他根本就用竞走的速度。他知道我在追他,还故意走得那么快,实在没道理,我先是用走的,然后用跑的,到我家附近那个小公园时,还离他有七八步的距离。
这七八步的距离,感觉像是一生都追不上似地。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大叫起来。
“杨昭商,你给我停下来!”
我叫着,也不管左邻右舍如何侧目了。
“你现在不停下来回头看我,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看见我了!”
这威胁果然奏效,杨昭商高大的背影一震,很快地回过了头来。
四目交投的瞬间,我也不禁愣了愣,因为杨昭商的眼框是红的。我以为我会看到一张愤怒的猩猩脸,像电影大金刚里双子星大楼顶端那一幕这样,但杨昭商的眼角湿润,鼻头也是红的。他似乎也发现自己露馅,欲盖弥彰地用手背抹了抹。
现在可好了,我在一天之内让两个男人为了我掉眼泪,这到底算是鱼市人生还是菜市人生?我的桃花运枯萎了六年,现在六年分一次逆袭到我身上就是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选择了最传统的台词。
“杨昭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叹了口气。
我在连续剧里一天到晚看到这种场景,什么老婆打开门发现老公在和自己好朋友私通,要不就是戆厚的男友碰巧看到女友在球队休息室里和男人拥吻。
每次看到这种剧情,我都会忍不住吐嘈,为什么这些人卧房门都不关好,要做那档事前,也不找个隐密的地方之类的。
但现在真发生在我身上,我才知道这世界真的无奇不有,也许明天就轮到你了。
我以为杨昭商接下来会质问那个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刚刚你们又在做什么等等的,还在心里打了腹稿。
但杨昭商开了口,声音是哑的,
“为什么你都叫我杨昭商……?”
像大树一样高 40
“为什么你都叫我杨昭商……?”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我想杨昭商是不是憋到脑子烧坏了。
“你就叫杨昭商啊,不叫你杨昭商要叫什么?你该不会要说这其实是假名吧?”我脑袋里自动生产出剧情,比如杨昭商是中东油王的嫡生子,隐姓埋名来到台湾从事教育志业,其实真名是阿里巴巴普撒巴里巴之类的。
但显然沙乌地阿拉伯不出产猩猩。
“我在门口都听见了……他总是叫你恒恒,你也叫他……什么阿郎的,你们彼此都有腻称,但是你却叫我杨昭商,连名带姓地叫。”
杨昭商竟像在闹别扭似地,紧抿着唇。人家说男人谈起恋爱来有时就像小屁孩一样,虽然这话是女生说的,不过我觉得我过去也是这样。
我以前也曾经看着杨昭商想过,这么大丛一个男人,哭起来不知会是怎么样,今天竟然就这样目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一点好笑,又有一点淡淡的心疼。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我问杨昭商。
杨昭商还真的给我陷入沉思。
“小商……或是……杨杨……之类的。”他小声地说。
我“噗”地一声,虽然我知道现在真的不适合笑,但我觉得杨昭商自己也觉得还满好笑的。他嘴唇发白,脸上却是微红的,不知道大猩猩是怎么调节他的脸部微血管的,竟然可以把脸搞成这样。
但这样的杨昭商,我竟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你听我说,”
我决定把话题拐回正轨上,毕竟秀朗已经用掉我太多HP,我不快点回去补血不行。
“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忽然出现在我家里,还是找开锁的非法入侵。他说要看立树,他好歹算是立树的亲生父亲,我也不能就这样赶他出去。后来他忽然发起疯来,说他其实还喜欢着我,我根本不想理他,他就把我压倒在地上,”
“这时候你刚好开门进来,就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我一口气说完,觉得身心更累了。恋爱这东西,真是他妈的人类的业障。
“顺带一提,门之所以会是开着的,是因为我在你进来五分钟前,就开门请他出去了,只是他赖着不走,打他也没用。我下次会记得换坚固一点的门锁。”
虽然这些话里疏漏了一些细节,比如我的心境变化之类的,有点含混过关的意味。但我觉得以杨昭商的状况,实在没必要再继续刺激他的心灵。
杨昭商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发表意见。我看见他握了一下拳头,有种冲动想拿颗橘子给他,可惜现在这个季节不生产橘子。
“我……一开始说要追你的时候,其实也是带着半分玩笑、半分试试看的心情。”
我瞪大眼睛,杨昭商终于放松了拳头,坐倒公园的秋千椅上,整个秋千被他压得“喀吱”一声,连支架都弯了,我想这个人小时候一定被公园列为拒绝往来户。
“我本来只是觉得你很不错,又是单亲爸爸带着小孩,说是要照顾你,其实也有一部分是想多关心立树。后来又发现你讲话很有趣,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就变得想多亲近你一点,但是直到和你去游乐园前,我都还抱着一种尝鲜的心情和你在一块。”
杨昭商长长吐了口气。
“我是真的没喜欢过男人,女人的话,至少和前妻结婚时,我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上男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像是跟你出去时,不需要等你上厕所等半天、不用消除身上的汗臭味,也不必注意你剪了什么新发型之类,”
“和你在一起,一切都很轻松、很自在,我慢慢这样体会到。我本来以为这就是和男人在一块的感觉,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但是我后来发觉不是。”
他看着我,苦笑了一声。
“上礼拜接到你昏倒的消息时,我整个人心脏都停了,连离开椅子冲去找你都差点办不到,因为四肢都软了。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陷进去了。”
杨昭商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辞似地,用手比划着。
“说来不怕你笑话,和前妻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有这种感觉,她生病时,我只觉得很担心,以及想办法让他赶快好起来,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更没有那种整个人都被吞进去,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感受。”
“杨昭商……”
“刚才的事让我更确信了,看到你被管他什么人压着的瞬间,我的这里像是触电一样,一阵一阵麻起来,然后就像被断电一样,整个死成一片。那种痛连我自己也无法想像,我根本什么也没法多想,眼泪就自己掉了出来。”
杨昭商真的用手触摸着心脏。我默默地听着,
“你听,现在我才感觉到,他稍微又跳动了起来,有血液流过去,但是刚才那几分钟,他真的是死的,一动也不动的。”
我开口想讲什么,但杨昭商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对着深冬的天空吐了一口白雾。
“我实在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我更害怕的是,如果再发生一次这种事,无论实情如何,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一切都变得无法分析、无法预测,”
像大树一样高 41
“我实在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我更害怕的是,如果再发生一次这种事,无论实情如何,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一切都变得无法分析、无法预测,”
“就连现在,听着你讲那些合情合理的解释,我脑子里听懂了,这里却还没有办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
他叹了口气,看着我错愕的表情。
“所以我请求你,我也知道这种请求非常不合理,但是我不得不向你这样请求。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我,如果比起我,你还是觉得有其他什么人比我更好,请你先告诉我,或者现在就告诉我,我好早早做心理准备,早早放弃你。”
杨昭商又回头看着我,但没有碰我,只是对我拉扯出一个苦得不能再苦的笑容。
“否则我真的无法保证,我还能自你心中保持着原来的形象。你会发现那个幼稚园园长杨昭商,其实远不如你想像的那样和善、那样冷静、那样……高尚。”
***
“你怎么啦,亲爱的正桓?”耳边传来老板亲切的问候。
“……我已经死了。”
我顶着厚厚的熊猫黑眼圈,靠在杂货店的柜台上,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
各位看倌,好久不见了,容我再做一次睽违已久的前情提要。
这次的前情提要一定不会令各位失望,我想如果把这前情提要写进连续剧台本,读者一定会边看边撕书然后说:“靠你妈,这什么剧情,要骗收视率也不是这样!作者快点去跟郑文华抢饭碗还比较快吧!”最后把整本书给吃了。
我,吴正桓,三十三岁单身,好像是个同性恋。其他自我介绍前面说过了就不再赘述,六年前被他一生挚爱的男友,以“人总是要结婚的”为由抛弃,目送着前男友奔向女人的幸福怀抱。
本来以为吴正桓这个人,注定在眼泪中渡过他孤单的馀生,但是,就在去年的十一月,那个吴正桓不知道是拜错了庙还是踩到神灯精灵,他开始不断地走桃花运。
先是幼稚园的猩猩园长莫名其妙看上了他,宣言说要追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吸引猩猩的费洛蒙,但猩猩不只追他,还真的煞到他,即使他是公的这个事实,也阻挡不了大猩猩的热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