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哪里还有心思去明辨,一脚踢开门,就见着重明压着虹在床上,虹衣衫凌乱,身下还湿了一大片。
五爷迅即怒火攻心,上去拽开重明,往他脸上甩出一耳刮子。那劲儿够足,重明半张脸都是血迹。
「你这个畜生!」
平白无故挨了打,重明心头起恨。
为红颜,两个男人,若不是同嫖之客,即是相争之敌,没来的父子渊源。
他拽了拽拳头,也只得耐着性子辩解。
「他毒瘾犯了,就想跑出去。我若不压制他,他只会自寻死路!」
他们说话间,虹已经跑出门外了。于是赶紧追出去,又动用了府上一群家丁,困啊绑啊的折腾了一整天,虹的毒瘾才熬了过去。
直至傍晚,虹无力地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咳。重明细心地熬了中药,又配了些西药,坐在床边喂他药。
文五爷又拉开他,自己喂虹。
虹看着这两父子“争风吃醋”的样子,倒觉得可笑。
他乖乖地喝了几口文五爷喂的药,瞅了一眼边上黑脸的重明,又负气地转过脸去,道,「不喝了,这药这般苦,比毒药还难喝。」
五爷便似哄骗孩子似地哄他,「吉儿乖,苦口的才是良药,病才能见好。只要喝了这药,要什么爹都买来予你。」
虹听了这话,便愈觉得生气,转过头来狠狠瞪他。
「哼,要什么都给?我只要一个烟生,你买得了么?」
五爷端在手上的药颤了颤,他接不上话儿。
「我知道你恨我……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娘,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自责,可是错已经犯下了,即使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也挽回不了了,所以我只想拿余生尽力地补偿你。」
「补偿?虹发笑,道,怎么补偿?拿钱做补偿么?你能把你家财都给我么?」
「你想要,都是你的!」五爷豪气。
虹却更恨,道,「见您阔绰也不是头一遭了,可这会真让我受宠若惊呐……那妓院的头牌失个身,也不过换得白银千两,而我一个戏子,在你们爷俩的裆下躺上那么一回就能欣享这万贯家财,可真是折煞寿命啊。」
那乱伦□之事,是五爷心头的恨,是他这精明一生唯一一件荒唐事儿,是将背负一生的污名,生死不尽的罪孽。
这触摸过两代江山脊骨的男人,这捧起过敌国家财的富商,却被他嫡亲的骨肉BI到了绝路,再难行寸步。
「我是你的父——亲!」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我没有你这样的禽兽父亲!」
五爷的身子直发抖,药碗也砸在地上,本想一耳光打下去,被重明及时推开。
「您出去吧,您治不了他,我来。」
「唉!」
五爷无奈甩下手,背身离开。
团圆饭桌
他讽笑一声,道,「这只是娘一个人的错么?吉儿失踪了十一年,您都没有去寻他,只当他是真死了。吉儿若不是虹,您还会记得这个儿子么?」
父子俩心里头都明白,五爷对于虹的情意不单是天伦之情,只是嘴里头和心里头都不敢担当,怕伤了门风,败了道德,毁了自己的名声。
吉儿若不是虹,五爷哪里还会记得这个死去多年的儿子。哪里会和文夫人翻陈年旧账,毁了一家子的和睦。
重明道出文五爷心里头那点龌龊,五爷自己都挂不住那张老脸,气得掀了翻桌子。
「你……胡说八道!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爹,其他还能有什么关系?!」
重明被溅了一身的菜,他也不动怒,定了一会,对五爷说,「父亲,我们给他一个家吧,尽我们所能做的来弥补这多年来对他的伤害。」
「家?」
五爷望着一屋子的狼藉,禁不住又落下泪来。在外头愈是叱咤风云,家却愈是支离破碎,为了修全这个家,他一生难得糊涂了这么一会,却把几辈子修得的福禄都葬送了进去。
「这哪里还像家?还怎么给他这个家啊!你们以为这十多年来我好过么?丽娘死了,吉儿死了,我这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两块肉,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疼过!可是能怎么办?总不能再破罐子破摔,再把活着的人也给搭进去!」
谁叫他是一家的顶梁柱,倒了东墙只得顶西墙,才好把支离破碎的家再撑起来,不叫它全塌了。
可重明已心生芥蒂,认准了他父亲的不是。但也为了这家的周全,才不与他翻脸。
此时,虹也前来用餐。
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和服式的白色浴衣,细碎的伤痕似无章的红绣丝,杂乱地跳跃在苍白的脸上,叫人好生心疼。
父子二人见了他,即刻停止了喧吵。
「方才觉得饥饿,这晚餐就这么结束了?果真不是一家子,连饭桌都挤不到一张去。」虹瞅着父子俩,冷冷淡淡道。
他前来用餐,正逢着五爷大发雷霆。
听这话,五爷眉上悦色,赶紧道,「刚是下人不小心把饭桌撞翻了,我这就叫人再弄一桌晚饭来。」
又吩咐下人道,「快叫厨子赶紧再备一桌饭菜来,要快,慢了就炒了他的鱿鱼!」
又赶紧叫下人将桌椅收拾好,似要宴请一位大来头的贵人,丝毫不怠慢。
重明见虹来了胃口,也觉得欣慰,想起虹儿时最爱吃的醋鱼,便又吩咐下人,「再叫厨子烧个醋鱼来。」
虹冷眼瞅一眼重明,心里头憎恶,不屑收受他的殷勤。
饭菜上来,五爷想叫虹坐于自己身侧,虹却绕过二姨太,允自坐到重明旁边。
重明将鱼去了骨,夹进虹的饭碗里,虹却一声不吭地将鱼丢出。重明又夹了肉,又被虹丢出。反反复复,似两个闹着好玩的孩子。
五爷看着重明闹心,喝止他,「别夹了,他不爱吃那些!」
又换作自个为他夹菜,虹倒能乖乖地吃饭,只默不吭声,一口一小撮,吃相极为斯文。
五爷脸上莫名得意,父子俩在二姨太眼里俨然是一对争风吃醋的情敌。
这顿饭二姨太吃着也不安心,虹凤目的余光似刃,在她侧脸刮开一刀口子。
她想起讨好虹,也往他碗里夹肉。
「二少爷,你多吃点,瞧你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可真叫人心疼。」
虹回过眼,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谢谢二姨太关心。」
二姨太谄媚笑道,「客气什么……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和重明一样叫我二姨娘。虽然别人都说你是杂种,可我信老爷的,既然认了你,你就是咱们文家的亲子孙。」
二姨太这番话本意是讨好,却招来祸端。虹将一碗饭菜全扣到了她脸上。
「嘴巴放干净点儿!婊子离了妓院洗得干净下边的嘴怎么还洗不干净上边的这张臭嘴呢?」
「你……!」
二姨太受了奇耻大辱,哭着欲向五爷告状,老爷,「你看!我存心想和他交好,他却这样对我!……」
没料到状未告上,还“平白无故”又挨了五爷一记打。
「你这个贱人!再出言不逊,我修了你!」
说理还没个地儿,二姨太深感冤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五爷听着心烦,便叫人将她拖下去,丢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二姨太走后,虹依旧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吃饭。
在文五爷歉意的碎念中又吃了几口饭,便搁下筷子,往屋子里扫了一眼,问道,「文夫人呢?」
那贱丅人被我一顿打,关在房里反省。
说起文夫人,五爷仍是咬牙切齿的,仿佛这般才能显出他的秉正。
虹快意一笑,道,「这会您还真狠的下心?毕竟是结发夫妻,您一走,这家还得仰仗她操持,要给折腾出病来了可怎么是好。我给她送些饭去。」
虹这话叫父子二人都觉得古怪,平日里她对文夫人的憎恨他们都是目睹于心的,可今日却跟变了跟人似的,非但不提前仇,却还心生怜悯,替她求情。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虹见二人疑心,又露出愠色,道,「怎么?还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加害于她?」
五爷最见不得虹生气,便陪了笑脸道,「不,不……只是那蛇蝎夫人实在不配你替她讨情。」
「说什么配不配的,我一个卑贱的戏子能为尊贵的文家大奶奶讨得人情,何尝不是一件顶荣幸的事儿呢。况且……」
虹将目光移向重明,轻鄙地笑道,「况且我还仰仗文公子活着,她又是文公子的母亲,她要死了,文公子乐中生悲,我不是断自个的活路么。」
他的笑里,音里无不藏丅毒,比起文夫人,却更似个蛇蝎美人。
重明也由着他,对文五爷道,「叫他去吧。」
于是叫下人盛了饭菜,虹端起,赶着文夫人的屋子去了。
文夫人仍被关着,蓬头垢面的,身子上满是伤,俨然一个狼狈的阶下囚。从华冠丽服的文家女主人一下子沦为这副田地,丈夫狠心待他,儿子又为戏子见死不救,甚至不曾探望一眼,文夫人心头悲极,终日啼哭。她愈是憎恨起虹,一边自哀自怜,一边还在阴谋着害人的勾当。
这会屋外传来锁链落地之声,文夫人以为是五爷终念及夫妻之情,前来赦免于她了,便转涕为笑,胡乱地收拾了面孔,决心向五爷讨饶悔过。
门打开了,进来看她的不是五爷,不是重明,而是她恨之入骨的仇家——虹。
他挺拔地站在屋外廊灯的逆光里,打在地上的影被拉得很长,一直盖过文夫人惊恐的脸,被风一吹,那影子便鬼魅似的招摇一下。
文夫人看不清他的脸,却仿佛看到是化了鬼的丽娘又从阴司还魂,来索要她的性命。
她尖声惊叫起来,「你是谁,是谁?!」
屋门被合上,屋内的光清晰地移照在虹的脸上,她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是我,大娘,我替您送饭来了。」
他的笑眼是五更渐熄的灯火,着了霜雪的冰寒,永远感觉不到暖意。
「是你?你来做什么?!是来看笑话的是吗?这会你满意了吧?!老爷和赫儿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