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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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春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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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应了他的游园之请。
  他陪他一起游。
  踏过满地枯叶瘦藤,拂过满目轻花垂柳,满园的花红柳绿在他眼底尽落成苍渺的浮生,一斑斑清寒,一斑斑煞凉。
  他眉鬓绘色的凄凉与柔婉也掩映在文重明淡漠的眸中,如花枝拂眼,一颤,折去,但还是留了些无从寻踪的痕。
  虹在一口井边停下。
  井口爬满枯藤,井中已无水,井壁满是阴湿的苔藓。
  虹手扶井沿,深深地朝井下望去,目在坑洼的壁砖之上磕跌,直向着那无底的沉渊坠落。他蓦然一惊,整个身子似乎真快被吸附而去,幸好被文重明拉住。
  他笑,似花颤。
  「这井枯涸了多久?」他问文重明。
  「十一年前就干了。」他回答。
  「这井曾藏了多深的水?」他又问。
  「六米。」他回答。
  「不,深有三千。他反驳,它渊长似一个女人枯槁的青丝,每一条青丝的短结处都系着一个无终的轮回,一番痴,一番怨,一番愁肠百结全化了皑皑白骨……」
  他的眼窝深处又一片赤红。
  重明疑惑,他与这园子是否有着莫深的渊源。
  离了井,穿过一片枯蔫的葡萄架,推开一间剥落了漆的柴房门,一叶叶铅重的尘裹掖着万千的愁苦,从失忆的年华里浩浩荡荡地翩跹而来。
  文重明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曾相识。
  有光,从天窗中漏进,擦亮了一粒粒尘埃,清清冷冷地熨热着地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纸人,它们掩埋了多年的情动又开始蠢蠢欲动,重蹈起那一场理不清情思的风花雪月。
  虹的身影在光中冰冰凉凉地泛着白。
  他剪起地上的纸人,对重明说,「会玩这个么?」
  那些纸人,他记得。八岁寒冬,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被母亲关了柴房,他向母求情不成,自己进了柴房陪弟弟。夜半寒凉,弟弟一直哭,他便拿了地上一些多余的窗纸,剪了小人,在月光投射的壁上演起了皮影。
  重明情不自禁地接过纸人,同虹手中的纸人一起,被幽暗的阳光熨贴在壁上。
  虹拿的是一个粗布褴衣的小人,而重明拿的是一个锦衣玉罗的小人。
  粗布褴衣的小人(踮脚望窗外):哥,现在是秋天么?
  锦衣玉罗的小人:不,春天才刚破土。
  粗布褴衣的小人:春天?但为什么满目尽是萧条的色彩呢?看不到绿树红花,听不到鸟啼虫鸣,盼不回燕的归巢……
  锦衣玉罗的小人:因为夜深了,春也入眠了。
  粗布褴衣的小人:入眠?分明有灯火在枯井边徜徉。
  锦衣玉罗的小人:那是一纸糊的挑灯。
  粗布褴衣的小人:不,那是娘的眼,明明灭灭,恍似白昼,又赫然遁入黑夜……
  锦衣玉罗的小人:夜半挑灯吟戏,吟的是什么戏?
  粗布褴衣的小人:《游园惊梦》……她的面是血淋淋的红,唇是凄惨惨的白,她套着沉重的枷锁,穿着褴褛的囚衣,连那温软的水袖也似悬脖的白绫……那也仿佛勒着我的脖子,疼得喘不上气……
  锦衣玉罗的小人:娘说她是罪人,理应套上枷锁,穿上囚衣。
  粗布褴衣的小人:骗人,娘不是罪人,不是罪人!
  锦衣玉罗的小人:她是罪人,爹作证,娘作证,上苍都作证。所以吉儿,如果你是她的血肉,那么就从她的血肉中分离出来,如果你是她的心脏,就从她的胸腔中逃出来,那样,母亲就不会惩罚你了。
  粗布褴衣的小人:我不,她是我的娘,即使有罪也是我的娘!
  锦衣玉罗的小人(紧紧抱住弟弟):可你是我心爱的弟弟,我不容许你陪她一起受惩罚。
  粗布褴衣的小人:为什么呢?所有人都讨厌我,可哥哥喜欢我吗?
  锦衣玉罗的小人:喜欢。长大后还要娶吉儿做妻子。
  合:在桃红柳绿的锦园,枷锁与囚衣一同丢给娘亲,我与哥哥,拜了高堂,又拜天地,誓死永不相离……
  重明如回了旧梦,赫然惊醒,手上纸人掉落地上。
  眼前这风华绝代的容颜又分外熟悉地从满是尘垢的回忆中荡涤而来。
  错不了,就是他。
  「你是……吉儿?!」

  脱裤验身

  四目相视良久。
  虹笑了,道,「文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吉儿,只是一靠着唱戏糊口的戏子,单名一个“虹”。」
  「不是?那你怎么会这出皮影?」
  这半分倔傲,半分柔曼的眉眼分明和他记忆中那稚童无半分差参。
  「是一故友教我的。他曾在这园子里捱过了凄苦的童年,虽然憎恨,却仍思怀,故叫我若有机会进这园子,定要替他故园重游。」
  「故友?他叫什么名字?」
  「记不得了。」
  他呼了口气,那气在光中漫成了尘粒,冰冰凉凉地落地,将拆分过的记忆重新陈旧地掩合上。
  他说,「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欲踏出门,门被一双宽阔的大手掩上,身子也被丢回去,重重地帅在一堆干柴上。
  这种屈辱的姿势让虹忆起孩时一次次被丢进柴房的景象,柔婉的目又露了刺儿。
  刚想起身,又被狠狠地压制住。
  在他上头的文重明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又一阵如水般的潋滟柔情,拽着他的衣领,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这鬼话么?你就是吉儿,对吧?」
  「呵,文公子少有如此激动的表情,那是你思念的人儿么?」
  虹头枕着粗糙的干柴,见着他的动情,却是一脸的舒逸。
  未跟他过多废话,重明粗鲁地翻过他的身体,撩起长衫,便扒了裤子,臀上未见那梅花形状的胎印。
  他愕然,道,「你当真不是吉儿?那么你认识他?他还活着?在哪儿?」
  虹狠劲推开重明,起身,缓缓地系好裤带,道,「没想文公子比你那父亲还要猴急,戏子虽也作□,但也无至于下贱到随时随地都能脱了裤子供人耍玩。」
  他踮起脚,贴到重明耳畔,冰冷地吐了口气后,赫然衔住他的耳垂,狠狠地咬下去,咬出了血。
  「这就当是对你的无礼的小小惩罚,若有下一次,即使你父亲是文五爷,我也不会轻易饶你……至于那故人的事,你来找我,令我开心了,我自会告诉你……」
  重明看他离去,摸着耳垂,生生疼。
  他急奔母亲的房间。
  急迫地推开门,将正在兀自神游的文夫人吓了一大跳。
  「重……重儿?怎么莽莽撞撞的?」
  「娘,我想问您个问题……」
  「说。」
  「刚那个来给您瞧病的戏子,您可见着眼熟?」
  「自然见过……」
  「不,我的意思是,您瞧着他是不是像一个人?」
  文夫人已分明他指的是谁,但还作糊涂,笑道,「谁啊?」
  「吉儿。」
  她立即打了个寒噤,避开重明逼问的目光,颤悠悠地呷了一口下人刚递上的热茶,说,「怎么会呢?你不记得了么?吉儿在九岁时便染了天花,幼年早逝……」
  「天花虽是恶疾,但也并非不可治。」
  「但你是看着他下葬的。」文夫人道,好了,「重儿,我知道你思念吉儿心切,但人死已成事实……况且,如若真是他,和你父亲做这般苟且之事,岂不是大逆不道?他是明这个理儿的。」
  见重明还是在榻边踟躇,文夫人作病,按了按头,道,「这门一开一合的,现在倒真是得了风寒了。重儿,你出去吧,让我休息一会。」
  「……是。」
  重明无奈退下,又被文夫人喊住。
  「你也不准去找那戏子的事,他是惑人的妖精,能把你们老少爷们都给吃了。」
  重明心下更生疑。文五爷与戏子打交道也不是头遭,从前都宽宏大度,当是不打紧的事儿。却唯独这次,母亲会有危机之意,竟还装病逼父亲离开他。
  而文夫人被重明这一问,着实又受了惊。她怎能将吉儿还活着一事告诉那对父子,当年虽谎造证据,称吉儿是李氏与他人的杂种。但文五爷终究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李氏冤死之后仍准备将他当成亲子般抚养。而后她又命人下了毒,那症状与天花相似,便又命大夫谎称是得天花,无救。之后又命人将还尚存一口气的吉儿扔去荒地,喂了野狗。
  而如今下葬在后山的不过是一条小狗的尸体。

  赠烟报恩

  重明退出母亲,见父亲又与一男子回书房。
  那人便是北平出名的烟膏师,烟生。
  文五爷虽也叱咤于烟毒行,但对于烟却片叶不染身,对于这位名声显赫的烟膏师也只有过几面之缘。
  五爷邀他在书房坐下,令下人沏上茶。
  「烟生先生,久日不见,登门所谓何事?」
  烟生递上一盒烟膏。
  文五爷诧然,道,「烟?烟生先生知道我素来不染烟,何故送烟?」
  烟生莞尔,道,「此烟并非赠予五爷,只是听闻夫人为病魔所缠,终日疼痛难忍,故愿借烟消夫人之灾。此烟非毒烟,主成分也为元胡、祖师麻、洋金花、川乌等作镇痛麻醉之用的草药,止疼之效与鸦片无异,但丝毫不伤人身体。」
  五爷眉上悦色,笑道,「素闻先生熬制的是救人之烟,果真不假,多谢了。」
  「五爷客气了,赠烟也当是报五爷赎身之恩。」
  「赎身?」
  文五爷才记起当日应了虹之请,替他从秦三爷那儿赎了身。
  「呵呵,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秦坤那老东西丈着自己有几分财力,专行欺压之事,早该挫挫他的锐气……何况你还是虹的朋友……」
  「朋友?我想五爷大概有所误会,我与虹老板并非朋友。」
  「哦?」
  烟生轻呷一口热茶,那一杯子盈盈的绿将他那一张俏脸倒影得分外娇娆,浪漾着缕缕幸福的柔波。
  「我与他的情义是非朋友能比得的,虹待我真如捧天上的月亮,我负他的远非今生所能报还。夫人病危之事也是他告之于我,虹时常提起五爷,说五爷是他的忘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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