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尘看着穆少侬重重地砸在沙发里,拿起一瓶啤酒押了一口,然后架着双拐走进了卧室。
脸上疼得厉害,一丝丝疼痛仿佛通过神经传入了泪腺,似乎就要有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穆尘站在窗边,死死地攥着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
穆尘,你喜欢狼,你还记得为什么吗。因为遇事就哭泣的,是狗;用仇恨烧干委屈和伤心的,是狼……
对,这就是狼和狗的不同,我喜欢狼,因此我要像狼一样。穆尘,你活着是为了仇恨,你要牢牢记住了。
你已经忘记了以前星星点点的温暖,你不能再忘记仇恨了。
那样你就真的成了行尸走肉了。
他拿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翻到最后一张。
这一张反正面都画满了一个个红色的点点,每一个红点点下面都标注有日期,密密麻麻的。
他拿起一只红笔,在下面紧跟着画了一个小点点,写上今天的日期。他估算了一下,一共有八百多个点点了。
穆尘笑了笑,他的笑容不再是张杨看到的那样纯洁清澈,而是狡黠、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他又翻到本子中间的一页,在上面写上,今天穆少侬打了我两巴掌,冤枉的。
写完后,他发现这个厚厚的本子已经用了一大半了。他苦笑一下,如果节约节约,不知道能不能用到自己死。
他让一页页纸张飞快地翻过,一行行字在他眼前转瞬即逝,却留下了瞬间的印象。“他又揍了我”“活着为了仇恨”“我会让你死”“他打我了”“把恨带到棺材里”“杀死你”“看到你很惨”……
半大本书哗啦啦地翻过去了,穆尘的视线马上定格在了第一页。
那是一行用铅笔写的字,短短的一句话,却有三个是拼音。这笔体稚嫩却很熟悉,这行字也……仿佛很熟悉。
我的腿没了,好难受。
穆尘迅速地“啪”地合上本子,心里一阵绞痛。关于这行字的回忆似乎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每次看到这行字,似乎就有一阵剧痛沿着抚在本子上的手指传过来,让他疼得不能呼吸。
救救我……
你是我爸爸么……
你是谁……
我好难受……
我受不了了……
我觉得我快死了……
那时穆尘才四岁,刚刚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不太知道说“疼”这个字,从来都是说“难受”。他从小对疼痛的忍耐力就很强,只有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说轻轻地说,“我难受”。
可是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那么清晰而刻骨,他的疼用“难受”来表达,简直太轻了。
暖气管道“当当”地响了几下,把穆尘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合上本子,嘴角向上勾了勾,依旧是一脸清澈、稚气的笑。
他挪到窗前,打开窗户朝上望着,看到了张杨从楼上的窗户探出来,向下边望着。张杨看到他,冲他挥了挥手。
“小尘尘,”张杨笑着说,“语文配套练习册借我抄抄。”
穆尘拽了拽两层楼之间的滑轮,这个滑轮是他设计,张杨装上的:“小爆炸头,今天没有零食么。”
“我今天刚理的,帅么,”张杨赶快用手拢了拢短发,“等一会儿,我去拿。”
穆尘笑了笑,从书包里翻出语文配套练习册,夹在滑轮设置的绳子上。
张杨从小就习惯把零食分给穆尘,以前他敲敲暖气管子通知穆尘,再用绳子吊着零食放下去。但自从连续三次把零食掉到楼下摔了个稀巴烂后,穆尘就让张杨装上了这个滑轮,上面挂着钩子和夹子。
张杨经常通过这个滑轮给穆尘送零食,穆尘经常给张杨送作业。张杨最讨厌写文科的作业了。
张杨又探出头来,手里拎着一个食品塑料袋,一边夹在夹子上一边冲下面说:“小尘尘,今天是你最喜欢吃的阿凡提苏……”
“啊?”穆尘愣了愣,“新产品研发这么快。”
“不是你最爱吃的么,”张杨拽着滑轮慢慢运动,“这么健忘。”
穆尘把食品塑料带拿到手,打开看了看,没忍住乐了,冲上面说:“你管这个叫什么?”
“阿凡提苏,很美妙的名字啊。”
穆尘乐得直不起腰来,一下子陷进安乐椅中,朝窗外大喊:“提——拉——米——苏!”
“啊啊啊,是,我记错了。”张杨也乐了。
张杨一向对零食没什么兴趣,但他一直记得穆尘喜欢吃提拉米苏,喜欢吃冰激凌,而且不要撒上花生末的……
夕阳洒在张杨的脑袋上,给他的发丝镶上了一层金边。一瞬间,穆尘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暖融融这个词。
作者随笔:
写到这章,我总是想叹口气。唉,写着写着都不知道穆尘的原型到底是谁了……是不是自己,我也说不清,起码我这里(拍胸脯),装的也是恨。
是不是很矫情哦,小丁丁。
上次随笔写到了我对狭义的死人与活人的自我意识很感兴趣,这次就说一下吧。
人类的自我意识比其他动物都强大,都清楚。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自我意识呢?但为什么人人都笃信有这样一个“我自己”呢?
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大脑构造完全相同?那如果有两个人大脑结构完全一致,他们的自我意识是不是就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同样的人出现了两个意识上的“我”。
生物课上老师说不能大规模克隆人,因为社会伦理会丧失,就是说财产分配、婚姻、亲子之间的关系会错乱。但如果我以上的假设成立,是不是说明克隆人会加大两人自我意识相同的几率?
进一步假想,正常情况下,死去的人大脑构造也不会和任何活着的人相同。若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大脑构造完全相同,是不是就是我们说的“死而复生”呢?或者说得更不靠谱一些,就是“灵魂转世”?
或者,如果可以将某个人的神经系统随意移植到其他人的体内,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灵魂护穿”?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真是搞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说。
第6章 第五章、画像和信
天刚刚亮,张杨嘴里叼着一袋早餐奶,站在穆尘家门前“咚咚咚”地一通敲。他刚想接上再敲一阵,就想到了穆少侬神神叨叨的样子,立马放缓了拳头的力道。
里面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就像拿个钎子在心上划拉了一道子。穆尘苍白清秀的脸探了出来:“这么早。”
“我要训练排球,昨天跟你说过了,”张杨说,嘴上的奶袋子晃晃荡荡的,“你忘了吧。”
“没忘。”穆尘推开门,拄着双拐走出来,把书包递给张杨。他用手拨拉了一下奶袋子,早餐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哎——”张杨挺无奈,弯腰捡起来,“小尘我没看出来你这么坏。”
“我是深藏不露型的。”
“我是表里如一型的。”
张杨载着穆尘飞快地骑着,上学的道路都是下坡,蹬几步就不用管了,仗着质量大一路往下冲。
张杨把奶袋子叼在嘴里一直磨磨磨,骑到半路还没咬开,嘴里尽是些塑料包装的丝丝。他一手扶把,用力一撕,牛奶溅到了路边。
他想了想,有点短路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哟,”穆尘乐了,“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这么那啥了!”
“哈!”张杨在凉风中大喊了一声,“词穷了吧学霸!挤兑我的时候词穷了吧,报应!”
“这么矫情,你快喝,别晃悠晃悠馋我。”
张杨有点意外:“你没吃早饭?”
穆尘抽抽鼻子,是的,穆少侬心情好点儿了回去买早饭,心情不好了就拉茄子倒,他很嗜睡,又不方便去买,所以说在,他对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是有一定的经济依赖和生活依赖的。
“本来想拿粥出来,怕你晚了。”
“不吃早饭会饿死脑细胞。”
穆尘没有吭声,张杨把早餐奶递到身后:“不嫌恶心就喝一口,垫补垫补。”
穆尘还是没有吭声,望着张杨的手发呆,上面深红色的倒三角还是很清晰。张杨扭过头,看到了穆尘眼里毫无掩饰的落寞,他一瞬间有些恍惚,无奈地说:
“穆少爷,若不嫌弃就请凑合一口吧。”
穆尘微微笑了笑,接过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到了学校,张杨把自行车停好,目送穆尘向教学楼走了一段,便往体育馆里面跑去。他低头看了看表,离上课还四十多分钟。
他后面传来看门大爷的声音:“那是哪位同学,这么早,教室门都不会开的,你有钥匙吗?”
张杨说:“没,我去体育馆练排球。”
“排球队的啊?”
“是。”张杨说完了才想起来,穆尘他们教室的门也没开,他也没有钥匙。
张杨撒腿追着穆尘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惊叹穆尘都走得这么快了。
穆尘看到他跑过来,停下来问:“什么事?”
“我才想起来,你们教室肯定还没开门呢,你在门口蹲着啊?”
“啊,是哈,”穆尘也才反应过来,“每天抬腿就进教室,被人伺候习惯了。”
“你跟我去体育馆吧,到了点儿你再进教室。”
穆尘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两个人刚进体育馆,就看到了满天乱飞的排球,最近男子排球队的、女子排球队的都在见缝插针地练习,早上、体育课、放了学都要练。
王教练拿着两个排球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见张杨走进来,就把一个球砸过去:“迟到了哈!”
张杨吓了一跳,立马伸手接住了排球。王教练说:“反应力不错嘛。”
“过奖,”张杨抱抱拳,“今天真不是故意的,在路上扶了个老奶奶。”
穆尘跟在张杨后面走过来,王教练一愣:“这位同学……”
张杨说:“跟我一块来的,教室没开门。”
“没事,在那儿坐会儿吧。”王教练指了指看台。
张杨换好衣服,戴上护腕、护膝,走到场中央,看见李教练站在男生中间布置任务:“你们男生,男生啊……”
“怎么还男生,女生不一样吗!”周围的男生全都炸开了,对任务的分配标准很不满意。张杨环视了一周,看见穆尘正坐在看台上托着腮望着他,便比了个剪刀手朝那边笑了笑。
穆尘抓起双拐挥了挥。
旁边的张海川看到了,有些奇怪,也朝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