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身为男子汉的气魄,就不会沉溺在男人的怀抱中。而且不只辽一郎,他还跟浅野发生关系。
「我侄女家里生意做得很成功。虽然这样有点多管闲事,但只要跟她结婚,多少能对你家的情况有帮助。以一个军人而
言,你算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再这样埋没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一提到钱的事,国贵不禁稍稍动摇。
「我都听说了,这阵子你一直为了钱的事四处奔走。馆野子爵是我的老朋友了。」
「……让您见笑了。」
一听到前几天才去借钱的人名,国贵羞愧地低头说道。
「与其一直为那种事操烦,不如在工作上力求表现,争取出头的机会吧?哪天如果你来找我讨论未来的出路,我一定会
很高兴。」
「真的非常感谢您。」
当下的气氛让国贵只能这么说,他勉强对齐藤露出个友善的微笑,便迈步离开了会议室。
如果可以,他也想在工作上多花点心思,然而家里的事已够他忙的,根本没有余力顾及其他。没想到连上司都看穿了这
点主动表示关心。
国贵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一方面不想让清涧寺家绵延已久的基业毁在自己这代手中,另一方面,又想对亲手破坏旧有
社会体制的辽一郎伸出援手。
两者在他心里都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实在无法割舍掉任何一个。
矛盾的情绪紧紧纠结着国贵的心,让他始终无法展颜欢笑。这种焦躁不安的感觉,莫非是恋爱必经的过程?
好想早点下班赶去找辽一郎,尽快将好不容易到手的情报告诉他。
国贵知道失去冷静的自己很愚蠢,却又忍不住为他的安危担忧。
右手拼命拍打门板的国贵发觉没人应门,只好无奈地开口大叫:
「辽。」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辽!辽一郎!」
终于,门缓缓打开,童年玩伴的脸从狭窄的门缝里探出来。他警戒地四处张望,深怕国贵身后跟了其他人。
「放心,这附近应该没人在监视。」
「……国贵少爷。」
眼神机警的辽一郎看见国贵后,表情霎时变得十分复杂。
「我有话跟你说,可以让我进去吗?」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话好跟您说。况且,我不是叫您别再来找我了!」
「可是我有话要跟你说!」
「您该明白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太常在这儿出入的话,恐怕连您也会被牵连。」
听到辽一郎将自己视若一体般地用『我们』这字眼,国贵不禁暗自窃喜。即使这样并不能改变两人既定的距离,国贵仍
旧感到欣喜。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
他讶异地凝视国贵片刻,接着放弃似地摇摇头。
「……请进。」
态度相当冷淡的辽一郎并没有狠心拒绝国贵。
真要说这几天以来辽一郎房内最大的改变,就属他书架上的书籍明显少了许多。
不,感觉更像在打包行囊。
难道辽一郎准备逃到别处?又要离开我到不知名的远方?国贵顿时觉得胸口一闷。
发觉桌上摆着似乎才刚写好的文章,他不由得细看了起来。
发现国贵的注意力所在,辽一郎随即将纸张折起,他才别开目光。
「这里很危险。要是被宪兵队发现您在这里出入,连您也会被当成异端份子的。」
就算侥幸没被军方的人发现,贵族子弟竟跟从事反体制运动的人往来,这种事传出去也很难听。
「我不在乎。」
「任何事都没有所谓的绝对。尤其这阵子,宪兵队的搜索突然变得严密频繁,您这样真的太冒险。」
辽一郎神情凝重地低喃,然后紧紧抓住国贵的肩膀。
「您是清涧寺家的长男,又是军人。要是让人知道跟我这种人来往,绝对会酿成严重的丑闻。」
「你在担心我吗……?」
「担心?」
辽一郎露出一抹扭曲的嘲讽轻笑。
「您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是怕您这种草率的行为会害我平白送命。我唯一担心的,只有运动能否成功这件事而已。
」
「我绝对不会让你去送死!」
没有人,这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夺走辽一郎!再者,他也无法忍受再次失去辽一郎。
「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退出运动。」
「我早已想通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轻易改变。况且,我也很清楚你有多顽固。」
国贵浅笑道。他很意外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只不过,我就是不想失去你。」
直到目前为止,国贵最重视、珍爱的所有事物当中,没有一样抵得过辽一郎。正因如此,他才想守护他,不让他遭遇任
何不测。
「您那样不过是伪善。」辽一郎低声斥责。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伪善者。但现在我已经不想再伪装成好人了。」
就算在路上发现共产主义者,国贵也会因为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而放过对方。身为一个外表看似认真负责的帝国军人,却
不希望任何人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上。反正共产主义终有一天会瓦解,到时那个人也非死不可。
国贵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盲目地信仰国家主义,对上头给予的一切指示全面服从,自然不会尽心尽力去追捕或检举犯罪。
他已经很累了,家庭、国家、军人、组织……一切的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寂寥如沙漠的单调世界当中,只有辽一郎绿洲般的存在温润国贵的心灵,让他得到短暂的祥和。
「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宪兵队已经得知你们周末有个重要集会,所以你到时千万别露面。」
「——什么!?」
辽一郎的目光顿时变得十足锐利。
「你们要见的是,一直跟共产国际的极东委员会保持联系的同伴吧?我拜托朋友透露他们搜查到的情报,才知道的。」
「你为什么这么蠢!」辽一郎大声斥喝。「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做出这么危险的事!还去当间谍……你!」
辽一郎紧紧抓住国贵的肩膀,异常认真地睨着他看。
从没被辽一郎这般激动吼过的国贵,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果然个性耿直的辽一郎不会苟同间谍这种行为。国贵沮丧地想
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是那么……呃……」
辽一郎突然收住声音。
「没关系的,你本来就是为了套消息才刻意接近我啊。我只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子弟,是你们最憎恨的人,所以你
真的用不着那么生气。」
辽一郎的嘴角奇妙地扭曲,好不容易才挤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憎恨——是吗?」
「难道不是吗?像你……你们从事社会主义运动或劳工运动的人,不就是为了推翻我们这类人而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吗
?所以你们对我应该只有憎恨,根本不可能会有好感。」
然而,辽一郎却突然用一种堪称虚渺的眼神望着国贵。
「我憎恨的是——」
他再度沉默下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凝视着国贵。
那刀割般刺痛的投射视线,让国贵的心不停淌血。他搞不懂辽一郎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
「……我憎恨的是体制。」
察觉辽一郎的声调起了微妙变化,但国贵不敢开口追问。
「你们的同伴中,也有人为达目的不惜诉诸暴力。对于这些人,你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使用暴力能改变当前的困境,未尝不是件好事。」
「难道你想牺牲无辜的百姓?」
「变革难免会有牺牲。」
「根本是一派胡言!难道你们想建立一个毫不为百姓着想的伪乌托邦?理想固然重要,但空有理想是无法服众的。这点
你该懂吧?」
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想法后,国贵猛地噤口。
我到底在说什么,这种事相信辽一郎早跟他的同伴争论过无数次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这样只会让他更心烦而已。
国贵不免开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