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代,不会写字的人不少,但对国贵来说却轻而易举。只要他遗留在这块土地上,这点小忙倒是帮得上。
「抱歉,麻烦你这种事。」
「没关系的。」
因为女性露出为难的笑容,再加上没理由拒绝这种事,所以国贵便干脆地答应下来。
他向店家借了笔记本,将女性想告诉双亲的事详细记录下来。
「那么,明天我会写好的。」
「真的可以吗?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国贵看了也安心许多。
「那这些就先放在我这里了。」
国贵微笑地收下她的明信片。
这是国贵第四次买明信片。明知不会寄出去,看到时还是忍不住买下。就算真的担心弟妹们的状况,他也不可能写信回
家。所以买来的明信片,如今都乖乖躺在行李箱底部。
拿着装有明信片的纸袋走在路上,远方不断传来吵闹的叫声和铁鎚敲打声。
简直像被吸引般,国贵不停往那个方向走去。
「——啊……」
是辽一郎!
他正和一群搬着木材,笑容灿烂的作业员比手划脚地说着什么。
明明是个温文的知识份子,但远远望去,那健硕高挑的身材却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如果左眼正常无伤,他或许就不用
做这样的工作了。
看到他边擦汗边搬运木材的模样,国贵的心不禁狂跳。来到这里后,辽一郎愈来愈有男子气概。反倒是自己总受他照顾
,心理不禁涌起一股自卑感。
每天悠闲度日什么都不用做,国贵并不高兴。
昨晚尝试做晚餐失败.反而给辽一郎多添麻烦。所以他才会重提工作的事。他真的不喜欢当一个坐享其成的人,也觉得
这样的自己很失败。
难道说,我一点用处都没有……?国贵愈想心情愈低落。
即使语言不通,辽一郎也能找到一份适合这市街风情的工作。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排拒在外。
国贵在心里为这窝囊的想法哀叹,接着悄悄离开了现场。
既然已经决定两个人一起生活,他当然不希望一家的生计全落在一个人身上。问题是,他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在这里,以前在参谋本部服务时的经验几乎派不上用场。军校时代虽有上外语课,但他也只会粗略的英文,以及基于个
人兴趣选修的简易法文而已。
踏出清涧寺以及军部这两个框框后,他竟无力到这般可笑的地步。不,用无能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
明知不可因为这种事焦虑,但他就是无法冷静下来。
倘若自己一直帮不上忙,老让辽—郎打理这个家的里里外外,说不定哪天他会受不了而不想再理自己。
国贵走在两旁满是澡堂和酒馆的路上,突然发现眼前有栋砖瓦建筑物。这应该是酒馆吧?看见房子外头贴的那张『征人
启事』后,他的目光就移不开了。上面写着诚征杂工,细节内洽。既然它是用日文写成的,应该是要征日本人吧?
杂工吗?店员这类的工作我应该应付得来,加上又是在酒馆工作,不太有人会认出我来。
这么想的国贵探头朝店内望去,或许是在做开店前的准备吧,里头的人看起来相当忙碌。
墙上贴了许多图像猥亵的海报,不过酒馆这种场所难免,并非无法忍受。
下定决心的国贵伸手推开店门。
店内一位倦容满面的中年女性正用抹布擦着桌子,她立刻发现国贵。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并没有正眼看国贵。
「我看见外头贴的启事……」
「唉呀,你来应征的啊?太好了。」
好不容易看向国贵的女性嘴上涂了鲜艳的口红,感觉难以亲近。不过既然是来找工作的,就不再该挑三拣四。
「是的。能不能请您雇用我?」
「嗯哼,你倒长得不错嘛。」
面对突然撒起娇的她,国贵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暧昧地朝她点点头。
「随时欢迎大家的加入。尤其像你这种漂亮的男人。其实,我们比较想征保镖啦,你的体力如何?」
「我对自己体力挺有自信的。」
「那更好!那么打铁趁热,今晚就来上班可以吧?」
「这么轻易就答应真的可以吗?不用先确认我的身份……」
听到国贵满怀犹豫的询问,她呵呵笑道:
「你不是希望我雇用你吗?只要有心想工作,我们可是随时欢迎。」
「真的非常感谢你。」
「而且这里可是上海啊,谁都知道再多的身份保证也没用。还是你希望我详细调查?」
「不,我是……」
见国贵慌张地摇头,她立刻接嘴说『那就好』。
「那今晚就来上班,可以吗?」
「我还得跟家人说明一下,从明天起可以吗?」
「好吧,那你明天五点来。可以吗?」
「好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我叫宫子,多多指教了。」
「——我是清田。」
说完,国贵不禁为自己所言感到羞赧。清田这姓氏,是他在仓皇之间利用清涧寺和成田改成的。
「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啊,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薪水可以当天现领吗?」
「没问题。」
她点头答应。
轻易找到工作后,国贵稍稍放下心来。仿佛觉得终于有人肯定了他的存在意义,心情相当雀跃。
第三章
「我没办法赞成。」
国贵将工作的事告诉辽一郎后,他一脸讶异地说道。
「已经决定好了。我跟对方说明天就要上工,她也已经答应。」
饭后。辽一郎冲泡的中国茶相当芳香。
下午从外头回来后,很快就写好了他人托付的明信片,接着以反省的心情、生硬的手法重新挑战了一次料理,结果颇受
辽一郎好评。老实说,他也只是买熟菜回来,配上自己煮的清淡汤汁而已。因为不懂如何熬制汤头,汤里只加了盐巴、
葱跟蛋,但辽一郎却喝得相当开心。
不过,他一说出工作的事,辽一郎的态度就强硬了起来。
「你去跟对方说,家里突然有事,没办法去工作了。」
「明明是我主动去应征的,哪能拒绝人家!」
「你还真有责任感啊。但就算你不做,他们很快也能找到代替的人。」
两人的对话完全是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那里可以当天现领薪水,条件不差啊。而且离你工作的地方又近,你偶尔来看我就好啦。」
国贵尽量表现得很开朗,但辽一郎的眉头还是愈皱愈紧。
「之前不是说要好好想想有什么工作能在家里做的,你不记得了吗?」
辽一郎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
「可是我根本不会煮菜,这样哪可能在家工作呢?」
今天国贵说什么也不愿退让。
「我明白你想外出工作的心情。」
「那么……」
「你实在太不了解世间的险恶,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彼此彼此吧。」
听到濒临发火边缘的国贵这么说,辽一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选择在酒馆工作,是打算害我操心死吗?」
「你太夸张了,事情根本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受不了辽一郎的说法,国贵单方面终止对话,起身准备去清洗碗盘。
「我话还没说完。我坚决反对你去酒馆工作!」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是怕同事骚扰我吗?」
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厌恶感。一想到辽一郎老将自己当弱者看待,国贵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压根不想这么做,不过……」
突然,辽一郎一个使劲压倒国贵,害他讶异的双眼圆睁。
「辽!」
「我就是怕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嗓音。
「的确,你毕业于军官学校,自然熟悉各种防身术。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