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行至军衙,换上新军服,取得金陵各个衙口需要马匹的公文,遍行出衙署。
一路走来行无踪却忽地沉默不语,负手走在身旁。
我牵马走到衙署前的小广场,行无踪从后面叫住了我,缓步走过来,挺起身躯眼望天上密布阴云,默然半晌,悠然道:“如果给夜兄第二次机会,奇书网你是否会去珍惜?”
黑宝碎蹄踏地的脆响在空静的广场上清晰可闻,官员们不是忙着为比武大会做准备,便是忙着迎接燕京王的架临,我抚了抚黑宝光滑的背脊,也把目光投向欲压顶而下的苍天。
这没头没脑的话应是和轻红有关,可心下此疑问却没有答案。
行无踪似怀有怅惘的声音传来:“轻红重生了。”
“降生在浣纱村里的哪户人家?”我随即问道。由行无踪告诉夜鹰轻红转生的消息可以看出,他应是清楚那夜在兴和殿上探听的正是夜鹰,也清楚我已知道轮回果的事情。
“母亲是一个叫林嫂的妇人。”行无踪淡淡回道。
面目慈善,喜好替他人忧愁的妇人摸样浮现在脑海里,我看向行无踪,油然道:“行兄可会去看轻红?”
行无踪迷离的眼中显出追忆神色,叹道:“岁异人非,轻红绝不会是当年的她了,行某不会去。”他低下头,目光深望过来,道:“夜兄你呢?”
我心下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去数千里外探望轻红,却摇头否定,把深埋藏心中的疑问道出:“行兄可曾对轻红动过真情?”
行无踪目色黯然片刻,忽面容尽展,大笑道:“行某知道自己真心在哪,从来不在这个世界!”言罢,转身大步行进衙署。
我目注行无踪山岳般的背影隐没影墙后,他不把真心放在这个世界,便是因为眼前的大地天空,漱过指间的凉风,身畔轻撕的骏马……都是数据流吗?
就像我们绝不会爱上自己的梦中人。
我跃上黑宝,策马驰骋出去。
眨眼冲过小广场,在衙署大街口急勒住马势,回望一眼身后的安静冷清,我可不敢学刚太子爷一边呼吓着一边打马前冲,仗势欺人这种事还是人多干起来比较妥当,胆子也会比较大,叹口气,下马钻入前面热闹喧嚣中。
天空中洒下片片粉红色的纸单,轻风漫卷,把粉片汇聚成团,打着旋儿溜过万千人群的头顶。
一步踏入相对平静的中心广场,刚汹涌的人潮已化做胸中安静的心海。带着闲逸的心情牵马缓行在广场上,眼见一女子迎面走过来。
她身穿素白拖地长裙,上绣着朵朵亮银梨花,两种白色对比互衬,煞是显眼,随她扶风行来长裙如波浪般起伏,衣沾梨花如同片片飘摇落下的雪花,显得绚丽非常。
女子黛眉朱唇,应只有中人之姿,白净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却生得很漂亮,深蕴多情。
我站定了,疑惑地看过去,女子移步间目光投注过来,舒立在身前,笑吟吟道:“夜鹰你好,我叫云素,特意来找你的。”
我心神轰然一震,她声音美妙异常,如音符般动听至难以形容,让我突忆起青丘山仙宫前引我入梦乡的声音,难道面前女子竟是天狐?旋又想到她的名字叫云素,犹疑问道:“你便是十大歌姬之首的云素,可曾救过夜鹰的命?”
她点头道:“我是云素。”又侧头望我半晌,轻柔道:“这是与你见的第一面,云素从未见过你。”
我心有未甘地追问道:“云素小姐是否识得青丘山的天狐?夜鹰曾听过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声音和云素小姐的声音异常相象。”
云素缓缓摇头,肃容道:“云素也从未见过青丘山的天狐。”
这应只是相似的巧合,心下已肯定面前女子绝不是勾魂夺魄的天狐,而且夜鹰被救时只是个小小杀手,想来是仙宫里的天狐闲来无事,随手为之,更何况夜鹰也不知青丘山现有没有天狐,救我的是一个长着尾巴的妖狐也说不定。
宽阔的广场上行人来去匆忙,随意望向过来后便转头行去,我四下顾盼,却不清楚天下闻名的云素找夜鹰有什么事。
“夜将军放心,金陵城中认识云素的人屈指可数,今日在中心传送广场的谈话绝不会被有心人传出,成为日后夜将军被取笑的话柄。”云素美妙致极的声音传来。
我讪笑道:“云素小姐取笑了。”双手抱拳,嘿然道:“云素小姐来找在下不是就只谈谈话,或者是今日心情大好,只是想随手找来个听者,给他唱首动听的小曲吧?”
云素似对夜鹰的‘恶语’毫不在意,淡淡道:“云素只是很想见夜鹰一面。”
我自问没有如此大的魅力和名声,让大陆上第一歌姬‘很想见一面’,肃容诚恳道:“夜鹰仍是不解,还请云素小姐明说。”
她语气调皮道:“只是很想见一面,云素不能多说,再多说一句夜将军就明白哩!”
我动作夸张地手抚额头,却由衷痛苦道:“这个世界的神秘太多了,夜鹰已经追寻得很苦,你却仍在我心头再添新疑。”
眼见云素恬然自若地站在身前,抿嘴轻笑,却不启口回言。
我轻叹口气,转换话题道:“夜鹰只是个小小的将军,又才回金陵,云素小姐怎么对在下的行踪把握得这样准?”
随素手上指,眼见玉肌粉裳的散花天女飘然飞过,低头时云素已旋起裙角,转身行向不远处一架淡雅的马车。
我摇头叹息着收回目光,原来暴露夜鹰行踪的是云梦国的天女,牵马向东门行去。云素找我为何?她远居天上草原,我则身处繁华金陵,应没什么瓜葛才对,忽想起胡狼大将流流弩,云梦、胡狼两国是世仇,何不向她问问她应很熟悉的流流弩,转头看去,马车已扬鞭走远。
回到马场把公文交与徐福寿,与其一起行至马房,徐福寿看后抬头迟疑道:“金陵各衙口需求的马匹太多,马场得到这些野马又时日尚短,恐怕驯化的数量不足以应付各衙口的需求。”
我点头道:“没驯化的野马便让夜鹰来送。那些公子哥偏将在哪里?”心道:金陵如此热闹,这些公子哥也该干点活儿,顺便回家看看了。
徐福寿垂首回道:“除去和风里偏将,剩下的偏将和复大人都在二小姐的房中。”
心头迷惑他们在柔夜房中做什么,忽想起太子爷送我的礼物,叹道:“疾雨公子把漱儿送来了?”
徐福寿道:“是,不过疾雨公子已走了。”顿了顿后接道:“二小姐已把漱儿小姐接到她房间里。”
我心下苦笑如此一来便不能把几个公子哥派出去了,夜鹰还真有点怕在解释不清的漱儿旁面对他们,特别是脾气难以理解的柔夜。
徐福寿忽道:“军衙传来消息着马场这几日要小心守护,金陵城东草原上发现黑熊精的踪迹。”
我点下头,却疑问道:“你也能收到军鸽的消息?”
徐福寿撸起袖口,露出裸腕后一圈细细的红线,道:“千总便能收到了。”我笑续问道:“你知道如何不接受军衙的消息吗?”
徐福寿余手做剑指绕红线画了一周,回道:“用厉刃如此做便可。”我再无疑问,眼望马房旁的官署,苦笑一声,取得未驯化的野马,以黑宝做锋头奔出马场。
策马踏向金陵的路上大雨不期而至,秋雨寒凉,却也冲散了人潮,让我跨黑宝引群马在宽阔的街路上纵情驰骋。
雨中在城北隐见比武大会主会场高伟模糊的轮廓,冷雨迷离了我的眼睛,不再多看,展转金陵,在西城送完最后一批马后,雨势才稍缓,天色却已全黑,风也轻疏起来,迎送来的雨滴都转做点点水星,扑敷在脸上,天边西北角显现晴根,深蓝的一线里闪出数点星。
“嗖!”
一道劲风从左侧袭至。
我欲移避闪过,忽想起身在马上,夜鹰纵能躲开,黑宝却要遭殃!
在这危急关头,神骏无匹的黑宝后蹄蹬地,猛窜了出去,劲风从身后轻啸而过。
心头疑惑这箭的速度慢得可疑,不可能是偷袭夜鹰人的身手差到如此地步,犹疑间“嗖”的一声又至。
眼角余光中见一箭矢自左前方穿破雨滴迫来,我弯腰俯身抄去,箭矢到手,与此同时黑宝向右躲驰出去。
“嗖!”“嗖!”“嗖!”
转瞬又袭来三箭,我突地明白这些箭都是射向黑宝的,要逼它改变方向。心思电转间黑宝已本能躲避开三箭,加速转入右手边的僻静巷子里。
我大骇中长勒马缰。
雨水沥淋的街面上忽站起个雄壮大汉,他雨水浸染的冷酷面容在我眼中一闪,下一刻一匹光华平平画来,我狂怒跃起,半空中甩箭射向他咽喉,这个大汉要杀的是黑宝!
大汉猛颔下颚,去箭迸出数点红星后,再难寸进。
我绝望地感受到一蓬热雨自脚下扬上来,落地时脚下一片血污,黑宝分散在我的两旁。
“某家孟良,是庞宣养的一条狗!”大汉收刀长长大笑。
我左右顾盼黑宝的两片尸体,闭上双眼,扬首微雨中,一瞬间发觉黑宝早已驻留在我的心海里。
是否夜鹰就不该动情?无情总为多情苦。
卷三转折第二十八节月如盆
大笑中一阵脚步声响起,我随声音低下头,眼见四下里涌出数十个黑衣武士,踏过脚下血污汇聚到凭刀而立的孟良身后。
连同孟良在内每个武士襟前都用亮线绣出个张口欲噬来的蛇头,碧绿的眼睛,暗红的信子,纵在微光下也清晰可见,这些武士一定都是庞府的家将了。
孟良长笑终歇,双目遥望过来。
我冷声道:“下面会否是该庞宣公子出场了!”
目光缓缓扫过孟良身后的众家将,他们都微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只见得一张张黑暗幽深的脸孔,庞宣应是只想杀黑宝以至让我痛苦,他还真是个小人。
微雨停了,深蓝色已浸染过半个天空。
裹挟水汽的风吹过来,清新由感觉溶入心房。远远的,喧嚣声乍起,又渐近传入耳朵,那些躲雨的看客应是又漫步上街路。
孟良抬手猛拔出箭矢,随激涌出的一流热血,他面无表情地把箭矢投到地上,转身大手一召,带数十个家将散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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