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喜一扭头,哼道:“本公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高手中的高手!”虽是这么说,赵小喜心不心虚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我见今夜天象异常,遂想指给林兄瞧瞧罢了,只可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兄你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林淮初把两条小草鱼放回河里去,微笑着问:“今儿可是你生辰?”
赵小喜愣可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知道的了。”林淮初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赵小喜,说:“我现下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香囊你收着,我娘亲手绣的,里头还有一个法华寺求来的平安符,可护你安好无忧,我如今是用不着了……”
赵小喜没接,不听他说完便从自己怀里也摸出来个已经有些旧的香囊,说:“已经有一个了,虽然不记得怎么得来的,我哥哥说不能丢了,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如此林淮初也只好罢了,又问:“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赵小喜摇头。沉默了会儿又说:“要不往后你多来和我说说话吧,我没事儿总来这里坐坐,这里有……唔,这里挺好。”
林淮初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唇角的笑意加深:“挺好。”
“这是什么东西?”赵小喜突然指着林淮初腰上一对碧绿色的东西问。
“是铃铛。”林淮初把东西解下来递给赵小喜。
赵小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铃铛有婴儿的拳头大小,估摸着是用整块的玉石雕刻而成,十分精细,堪称巧夺天工,可惜总是有些不足之处,他摇了摇,拧着眉头说:“不响。”
林淮初说:“过些时候就会响了。”
赵小喜把铃铛还给他,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念道:“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往来无牵绊。”
林淮初想了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柄精致的小匕首,挑出自己一缕黑发,用匕首轻轻地割下,稍稍打了个结,和匕首一并递给赵小喜。
赵小喜看着那匕首和黑发,又看看仍是淡淡笑着的林淮初,一脸疑惑。
“你无须多问,相见即是缘分,你我相识一场,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
赵小喜有点为难:“礼尚往来,可我一穷书生没什么能送你……这么着吧,”他突然拿起匕首也割下自己一缕头发,学着林淮初打了个结,又裁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包好,把匕首收着,精致的鞘和自己的头发递给林淮初,抓抓头说:“往日若得了什么好处,定不会少了你的那份。”
林淮初看着他的眼神少了一分淡然,多了几分惊愕。
赵小喜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不,不是……没什么问题。”
第5章 伍回
并排着的两个坟冢周围长满了杂草,也开了些零星的野花,远远看着像块漂亮的织锦。
赵小喜用锄头一点一点的将杂草锄去,而后在坟前摆上两碟自己做的略显粗糙的米糕和几个果子,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接着点上香烛,再从食盒里拿出六个小酒杯,一排放上三个分成两排摆着,倒入自家酿的黄曲酒,又烧了些金箔纸钱,再次磕了几个头,说:“爹,娘,小喜看你们来了,还带了个朋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死在霭河里做了水鬼不能投胎转世,不过他也是个好人来着,虽然是水鬼不过从没害过人,朋友一场,我就帮他收殓尸骨,想把他葬在这儿,希望爹和娘能谅解,若是将来九泉之下爹和娘见了他也多关照关照吧,一水鬼也挺可怜的……”
稍微弄妥当后赵小喜在两个坟冢旁挖了个深坑,轻手轻脚地把装着水鬼尸骨的木匣放进去,盖上黄土踩实,又在那黄土之上点上三柱香和两只蜡烛,之后烧了点纸钱,一面烧一面喃喃念道:“尘归尘,土归土,来生勿惹前尘事,前尘莫沾身后生……”
风一吹,卷起满地的纸钱灰烬漫天飞舞。
“啊呀这萧瑟的风啊……呃,灭了?”赵小喜看着被风吹熄的蜡烛,那三柱香也灭了,他重新再点却怎么也点了不起来了,他摇摇头,忍不住苦笑:“好可怜的人。”
赵小喜只好把先前锄去的杂草抱来把埋着水鬼尸骨的黄土掩住,接着他就提着食盒慢吞吞地回家,再慢腾腾吃了东西后去了学堂。
不巧今儿个先生病了,赵小喜只好回家,坐在门槛双手支下巴发愣。
不过多时他那早前下地的哥哥赵福生因为忘了拿簸箕也回来了,看到赵小喜只是说:“把老白领出去溜溜吧。”
赵小喜于是魂魄离体似的往院子里走,院子里有个不大的水塘,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圆盘一样的大叶子底下来来回回穿梭着几只鹅。
赵小喜走到水塘边上,失魂落魄地站了会儿,不知道的人看他那架势还以为是要跳塘自尽,过会儿缓了神,赵小喜朝塘里喊了一声:“老白!”
话音刚落,荷叶子底下哗啦啦游出一只大白鹅,几下就到了水塘边上,兴奋地冲着赵小喜叫唤了几声,扑腾着翅膀跳了上去。
“哥哥让我带你出去溜弯儿。”
赵小喜拿来一个篾子编的环套在被他唤作“老白”的大白鹅的长颈子上,环上还系了条绳。
牵着老白正要走时水塘里一众小鹅闹开了,噼噼啪啪扇着翅膀跳出水塘,叫嚣着冲来。
赵小喜头疼,抄起一把柳条,呼呼挥舞几下把小鹅们吓退,只有一只小胖鹅仍呆呆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怕了你们。”赵小喜说着,弯腰把小胖鹅抱起,牵着老白出门溜弯儿去了。
说起来赵小喜这样虽算不上贫苦但绝对不富裕的人家会养着一群鹅实属偶然。
几年前赵小喜还小,赵福生忙着田里的活计照顾不过来,只好在水塘边上围了圈篱笆然后任着弟弟在院子里自个儿玩闹,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着院子里钻进一只白鹅,赵福生本想去打听打听然后把鹅还给人家去,可谁想赵小喜却抱着鹅任凭自己被啄得浑身伤也不肯松手,赵福生拿他没办法,只好把鹅养了起来,鹅这样凶,也能看家。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年,院里来了只黑色的鹅,下了一窝蛋后拍拍翅膀走了,那一窝蛋被赵福生拾去一颗做了一盅蛋羹给赵小喜,剩下那几个不知道怎么就给大白鹅孵出来了。
赵福生见了哭笑不得。
说来也怪,这老白一活就活了七八年,赵小喜都怀疑它是不是也成了精。
一人两鹅慢悠悠走去了霭河。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才清早就晒得人出了一身汗。
赵小喜把老白的项圈摘了,把它们父子放在河里,自己则跑去竹林里乘凉。
竹叶青大概也受不了这热,一半身子盘在竹子上,另一半蔫了叭叽地垂着,时不时滑下几分,赵小喜折了片野芋头叶子,靠着竹叶青盘着的那棵竹子睡觉,竹叶青那蔫了的一半身子正好搭在他脖颈子上,无论这天儿多热,蛇身上总是冷冰冰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日头更毒了,河里的水鬼头顶着荷叶追着老白父子玩了一阵又后觉得无聊,索性游到岸边抓一把石子往赵小喜身上扔。
赵小喜没被砸醒倒是把竹叶青给得罪了。
竹叶青化成小孩模样走到河边,一脚把水鬼的脑袋踩回水里。
水鬼反手抓住竹叶青的脚踝要把他往水里扯。
“放手!否则我咬你!”
“不放!你爱咬就咬,来啊!老子还怕了你不成!”水鬼平生头一遭觉得自己做水鬼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竹叶青恼了,两只脚被水鬼牢牢箍着动弹不得,干脆不再挣扎了,也抓了一把石子往赵小喜身上扔。
赵小喜被砸出几个包后终于醒了,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折下一截枯竹三两步走到岸边一妖一鬼一个不落地抽了几下。
竹叶青再次蔫了,水鬼松了手,又慢悠悠地往河中央游,没过多少时候头上顶着个大木盆回到岸边,讨好道:“小喜小喜,我们去玩吧。”
木盆里还放着个姑娘的绿花裙似的大荷叶。
赵小喜眯着眼看了看当头烈日,白花花的晃得他头昏脑胀,又瞧了瞧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白花花晃人眼的太阳的河面,点头。
“这个不会沉下去吧?”赵小喜一脚踩上那木盆,有点儿晃,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水鬼,“我要是死了会咒你的。”
竹叶青插嘴:“你再怎么咒他也还是水鬼。”
“不会沉,”水鬼说,“就算沉了不还有我么,再者说你就是真死在这里也不必担心会寂寞。”
木盆其实很大,足够装得下两个赵小喜,也不知道水鬼从哪里得来的。
赵小喜坐在木盆里,头上顶着荷叶,竹叶青挂在他脖子上,水鬼推着木盆缓缓飘向下游。
“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水鬼说的“好地方”其实就是个莲池,不过这个莲池要比赵小喜家院子里的那小破落地儿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它们一路顺水而下,水鬼推着木盆拐进霭河的一条支流,穿过一个山洞后就到了那个大莲池。
赵小喜僵了僵,低声问水鬼:“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有一丛又一丛的花叶掩着,赵小喜还是看到了莲池外的雕梁画栋。
怎么看都像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宅邸。
竹叶青说:“要是被人家抓到的话会被打断手脚哦。”
“没事没事,我来过这里好几回了,回回都没见着人来,你别瞎操心。”水鬼说着,伸手把一个莲蓬压弯到赵小喜面前,“抓住。”
赵小喜用力把莲蓬折下,看见水鬼的手后愣了愣:“你的鬼爪怎么了?”
水鬼连忙把手藏到身后,直摇头说:“没什么,水鬼不能碰自己的尸骨,我碰了,没什么事,过阵子就好了,又不疼,倒是你呢,平白无故把那个林淮初招来做什么。”又回头折了个莲蓬快速地塞到赵小喜怀里,“正新鲜呢,拿回去熬粥也不错。”
赵小喜说:“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