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纳尔比他们年长不少,但过往性格一直偏于孤僻羞怯,心思也显得单纯直接,加上他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总给人以沉默低调的印象。毫不夸张地说,御座天使中他是存在感最为淡薄的一位了。沙利耶堕落之后,阿撒兹勒与他同时登上御座天使之位,使得四战前的御座七天使一度达到过八位之多。四战之后,天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即使在路西斐尔最为权倾天界的时代,他的御座天使之位也不曾有所动摇。
和睦天使亚纳尔与副君殿下路西斐尔不合是高阶天使中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表面上看来不如乌列那么明显。然而,七千多年前路西斐尔叛乱,如果不是因为后路皆被阻断以至于补给弹尽粮绝,以他的实力与米迦勒相持,原本不至于败得那般惨痛……
如今的天国历史是这样记载的,简洁明了绝无夸大:
/为了阻断叛军汇合,主掌金星天的和睦天使殿下下令掘开帕西法尔的西面,湖水如山倾泻而下,帕诺城外化为一片汪洋。在冰霜系的终极魔法之下,天地变色漫天飞雪,无垠汪洋瞬间冻为坚冰,叛军旗帜倾颓,中军全军覆没,不得不放弃原定计划,一路溃逃至红海……/
天国丞相猛地打了个寒噤。
他明智地觉得,他还是不要和亚纳尔在这时候抢夺拉斐尔了……
至少,能通过圣殿提请紧急请求,所涉绝非小事……
阿米尔低着头忐忑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梅丹佐开口,他忽然想起自己该说的还没说完。
“梅丹佐殿下,实际上,拉斐尔殿下在讯息的末尾提到他会转告尚达奉殿下。尚达奉殿下作为火系与地系的专修大天使,对于然德基尔殿下应有所助益。我等刚才也收到了尚达奉殿下的传讯,他将于今日傍晚到达耶路撒冷主神殿。”
“……我知道了。”
梅丹佐长舒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阿米尔退下。后者如蒙大赦几乎是逃走的,一边逃一边想他果然不适合这份工作,下次绝不能答应犹费勒阁下了,看着梅丹佐殿下蹙眉简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天国丞相步入自己的临时主帐内,中央的大床上然德基尔依然昏睡着,但至少看起来面色已不再是那种不正常的潮红。
而乌列……那视线专注得似乎有些奇怪……
他下意识地朝同样方向看去,除了熟悉的天界风景,什么异常也没有。
“乌列?你在看什么?”
审判天使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凝视着帐篷的小窗口。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朝那个方向看了。
那种奇特的波动……他有很久都不曾感觉到过了……
谁……在天界使用混沌系的大魔法?
他微微挑眉,半是疑惑半是惊讶,“你没感觉到吗,梅丹佐?”
“?你指什么?”
“……等回天界再探究也不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
“你通知了拉斐尔吧?”
“拉斐尔暂时来不了,不过他通知了尚达奉。”
乌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种怪异的眼光让梅丹佐觉得十分不自在。
“?我以为拉斐尔从来不会拒绝你的请求的。”
若不是为了自己形象考虑,天使之王很想翻个白眼给这位感情上总是处理得一塌糊涂的同僚看。拉斐尔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敢情过往他都是在对着空气吵架吗?!
“亚纳尔先请求了圣殿。”
“——!什么事?”
“不清楚。当务之急是赶回耶路撒冷。”
梅丹佐深深吸气,只要回去很多事他都会有解决办法。实际上这次他根本没估计到自己会离开这么长的时间,想必犹费勒已经开始头痛了。
“嗯……相比之下,这一次第三天的损失是最轻的。”
乌列轻声说。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想到这点,但……也许他早该想到……
梅丹佐深深皱眉,他表情十分苦涩。
“……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亚纳尔当时以大半力量护住了帕诺结界直到城中居民尽数转移至卡瓦卡塔高原,所以才会在阿撒兹勒的攻势下受伤。正因为卡瓦卡塔高原与世隔绝,第三天整体上在战乱与之后的瘟疫中死伤最为轻微……”
而损失最为惨重的是第四天,甚至比第二天的情形更糟……
作为第四天的领主,他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在耶路撒冷失去了结界之源,推在瘟疫爆发的地点就在耶路撒冷的城外的缘故上,然而他无法忽略的是……自四战结束后,水系大天使加百列自我放逐至第一天,便不再守护水之城帕诺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
“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我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愚蠢无能……”
“不……”
如同他们间过往交谈的惯例,审判天使一如既往地反对了他的意见。
乌列俯身抱起然德基尔,铂金的发洒在他冰紫色的长袍上闪闪发光。微光中,审判天使俊美刚硬的轮廓宛如刀刻。他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却格外认真,
“你知道的,梅丹佐,你总不至于比我更为愚蠢,或更为无能。”
作者有话要说: 亚纳尔:内向不等于无能。存在感这种东西……一万年刷一次就可以了……
犹费勒:殿下!您说最多离开三天!我要罢工!
路西斐尔:虽然亚纳尔你一般不说话,但我知道所有大天使中你是真恨我……
睡前捉虫Ing
☆、余波II
夏日的阳光毫不吝惜地倾泻而下,热烈灿烂得让尼维尔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第二狱图拉?
可红海的……阳光……?父神在上,能不能告诉他魔界第二狱为什么能晒到太阳啊?!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头,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再真实不过……他差点一个趔趄栽到湖里去。
他茫然地凝视着深绿色波光嶙峋的湖面。博登湖依然是很大很美,但应该在湖心半岛上的幻影城……呢?
他不过是奉亚纳尔殿下的命令回去帕诺……也就四五天吧……然后等他带着东西回来,就找不到幻影城了?连湖心半岛也看不到了?!那是一座城市啊一个半岛啊!不是一间房子一艘船!居然会找不到?
然后……湖的那个方向为什么会……多出一条河?还是一条看上去至少有二百寻宽的河?!
几只白色海鸥飞快地从他头顶掠过,嘎嘎的叫声听来十分欢快。尼维尔已经没空计较博登湖上为啥会出现海鸥这种细节问题,他的绿眼睛里里满是无力:
亚纳尔殿下我再也不私下吐槽说您是路痴了……我早该和您学认路魔法的!谁能想到只是走了几天幻影城就自己跑掉了啊啊啊啊啊——这种奇葩的事情有谁听过吗!!
一只四翼天使绝望地在水边拍打着翅膀,小范围地飞来飞去徘徊,阳光照在那羽毛上显得额外光采熠熠,和脸上焦躁的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什么博登湖边会如此安静?有没有谁可以让他问问路啊……
快!他愿意付高价!
对于“以他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幸福”为一生准则的某位魔神来说,不得不说,此刻尼维尔的状态极大地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看着天使在原地反复不停地绕圈,半人来高的大乌鸦索性把嘴里叼着的差不多一人高的包裹放下来。一出天界之门这位就把包裹甩给了他,这一路飞来他都累了好不!
全身漆黑唯独脖子上长了一圈灰羽的大乌鸦落在湖岸上,红色鸟嘴回头梳了梳自己翅膀上的羽毛。自从他被帕诺俘虏就不断地刷新他对于“倒霉”这个词的定义。现在嘛……对于他们能不能顺利到达幻影城,沙克斯表示——他一点都不在乎!最好永远都到不了!身为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哪怕力量不算多么强大他也是有自尊的啊,他一点都不想变成使魔啊!尤其是——为天使服务的使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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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床柱上刻着精美的羽翼,厚重的帷幔从上垂落,将床本身隔绝成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雷米尔靠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中的天使。好像过了无数年,又像是仅仅一瞬间,那双眼睛终于慢慢睁开了。长睫轻轻眨动,那双眼睛每每令他想起春天帕诺的遍野新绿,如此温柔恬然的颜色,其实比那种过去那种深沉厚重的紫红更适合他。
他俯身在那眉心啾地亲了一下,
“法尔……”
“啊……雷特?你一直在吗……”
法尔揉揉眼睛,视野还有些模糊,但依然是熟悉得让他安心的面容。
“嗯。”
他伸出左手,法尔很自然地抬起右手和他十指交握。
那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了。
“呃……是说我又睡过去了吗……真抱歉啊……
法尔之前最后的印象好像是他在发烧,而且还烧得很厉害的样子。紧紧抱住他的雷特眼里尽是血丝,下巴上还冒出一堆乱糟糟的胡茬,看上去狼狈极了。
“没事……我是说,你没事就好。别再向我道歉了!”
“哦,好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哭哦……”法尔拉低他的肩膀,在他眼角亲了亲,语气诚恳温柔,“我以后会尽量不再让你那么伤心的……”
“…………”
这对话好像听起来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啊……
某位魔王在心底暗忖,抱头痛哭的那种黑历史……他能悄悄给法尔一个记忆消除吗?
“法尓,如果我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介意吗?”
“啊?你指什么……?”
雷米尓将头埋进那柔软的羽毛被子里,无法形容的眷恋与思念一并涌上来……那不仅仅是雷米尔的感情,也是鲁赛斯的……光暗三战明明是由天界,由路西斐尔挑起,然而三战之后差不多一纪的时间里拉结与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此时此刻,法尓的温度在他面颊上是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不愿去想如果再次失去会怎样。
“抱歉,我之前说的其实不对……鲁赛斯……我的本体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