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他一直觉得路西斐尔骄傲愚昧自作自受,最终却发觉……
原来自己也同样如此。
六翼天使仰起头,看着那朵洁白的花苞,几点阳光在他眼睛里闪烁着。
藉由生命之树诞生的天使,哪怕继承了过往的灵——容貌、力量、天赋——一切外在都会有所不同,也许能留下部分过往的记忆,但依然会成为一位全新的天使。
对于天使来说,这是最圆满的重生。
如果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乌列伸手按住自己眼睛,几滴水珠落在一旁的草叶上,像是清晨的露珠。
作者有话要说: XD,这大概是这篇中最关键的一章之一了~~~
7。1捉虫
☆、艰难的抉择I
金发蓝眼的大天使到达耶路撒冷已是傍晚,走进主神殿门廊的时候发觉两旁该有的执勤天使一位都不见,只剩下黄金四翼天使一脸愁容地站在大殿门口,神思恍惚地盯着门口一侧石柱上的花纹,他微微一惊,“犹费勒阁下……?”
犹费勒抬起头,表情有一瞬间的惊喜,“拉斐尔殿下,您回来了?”
拉斐尔点点头,一路奔波,他面上有着掩不住的淡淡疲惫,一身白袍似乎也显得有些暗淡了,右手上挽着一串雪白的砗磲念珠,间以深红的珊瑚。“发生何事?梅丹佐殿下遣散了正执勤的卫队?”
“……殿下想独自静一静。”
“米迦勒殿下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这是好事,他总不至于是为此而郁闷?”
犹费勒垂首,“拉斐尔殿下您既从帕诺回来,自然知情。至于而今殿下为何烦恼,恕我不能确知。但……或许与雪天使有关。”
拉斐尔微微蹙眉,他容貌清秀姣美,但不笑的时候气质就略显清冷了,“雪天使不会有事……尚达奉……罢了,我现在去见他吧。”
“多谢您。”犹费勒诚心诚意地对他郑重行礼,看得拉斐尔微微苦笑,“犹费勒阁下,你不必如此。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越过犹费勒向前走去,绣着金线的袖子十分宽大,走动起来显得异常飘逸。但拉斐尔的心情并不是那么轻松……然而,越走近正殿大厅他越觉得异样……神殿中火元素的力量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暴躁……
梅塔特隆?
空荡荡的神殿中央,宽大的座位上铺着深红的毡毯,一身暗金色长袍的大天使斜靠在一侧的扶手上看不清表情,巨大的酒杯放在另一侧的矮几上,已然涓滴不剩,正如那座位下滚倒的那几个细长的水晶瓶子。
“拉斐尔,是你啊……”
那醇厚优美的声音比平时显得更低,听着虽然清醒,却带着一点奇怪的迟疑。
拉斐尔快走几步,厉声问,“梅丹佐?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你知道我的酒量啊,拉斐尔。”梅丹佐瞥了一眼那空空的酒杯,又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抱怨说,“犹费勒竟然不肯再给我酒了……对了,多谢你叫来我哥哥。我和他……好多年没见了。”
“……”看着那满是血丝的琥珀色眼睛,再看看沉沉酡红的面色,拉斐尔转身就往神殿外走,也不管梅丹佐在后面说了什么。他高声叫住犹费勒,“麻烦送热茶和醒酒石来。快——!”
等犹费勒慌慌张张把东西都准备好,他们再进去的时候果然发觉那位殿下已经难得的醉倒在了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就连被塞进最讨厌的醒酒石都没怎么反抗。
拉斐尔把一块雪白的热毛巾搁在梅丹佐额头上,父神在上,如不是这神殿里现在火元素已经活跃到快失控的地步,他其实很想直接给这位一个冷却魔法好好清醒下……
过了好一会,梅丹佐终于有反应了,“拉斐尔……”
“嗯?” 拉斐尔下意识地倾身靠近,梅塔那喃喃自语的声音实在很轻,“梅丹佐……?” 站在一旁的犹费勒对他飞快地比了个手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一愣,随后叹口气,伸手握住梅丹佐的手,声音也柔和下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
“那是最烈的龙舌兰酒和琴酒吧,天界你几时见谁直接喝的?” 不,或许他应该说灌的……就这样还能说没事?何况你不是一贯最讨厌直接喝烈酒认为这种做法十分没格调吗?
对这种明显自欺欺人的行径拉斐尔只能无奈地摇头,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雪天使没事的。当前只是脱力,法力损耗也比较严重,休养一到二个月左右就可以了。”
和那一次乌列请他出手治疗的法罗尔亚列相比,撒格斐尔的伤势完全称不上严重。为稳定法罗尔的伤势,当时一路上动用了乌列军团中所能动用的所有高级治疗天使轮流施法,但若非乌列也一直持续不断地为法罗尔补充法力,以那一位沉重伤势绝无可能撑到耶路撒冷。之后即使有加百列同时出手,法罗尔身上的极恶之花他也几乎快要遏制不住。那种复杂危殆的伤势……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只见过一例而已……
撒格斐尔这次除了法力耗损引起的脱力,就是精神上受到的冲击……严格说来不需要他出手也能得到很好治疗的。亚纳尔或许是过于谨慎了。
“那很好啊……我都不知道原来混沌系有大魔法可以直接呼唤米迦勒的灵啊……哈,什么博学多识什么深谋远虑……笑柄罢了……笑柄啊……”
梅丹佐闭着眼睛,半靠在椅背上。他而今的意识有些昏沉,这一阵子发生的所有事像是打乱了顺序一起涌上来,各自不怀好意地冲着他做着鬼脸。他不是不知道天界过往历史中埋藏着太多秘密,然而……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位是……如此的尴尬……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百年未见的兄长尚达奉昨日中午就已离开,他们甚至连共进晚餐的机会也没有。尤利耶儿今早也带着刚醒的然德基尔去往圣殿了,等到他稍作喘息,开始整理这段时间被他置之脑后的各种事务,这才发觉雪天使撒格斐尔在门厅邮箱里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信封上只有收件人而没有封口,信是写在淡蓝色的皮纸上的,从字迹就看得出写的人异常认真:
//尊敬的梅塔特隆梅丹佐殿下,
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非常荣幸能为父亲米迦勒殿下的回归做出一分微不足道的努力,故决意与和睦天使亚纳尔殿下暂时离开一段时日。请不必为我担忧。时间仓促,来不及当面向您辞行,希望得到您的谅解。期待重聚的日子。祝一切顺遂!雪天使撒格斐尔。耶德9734年5月14日//
如果他当时还只是有些迷惑的话,几乎同时收到亚纳尔的魔法传讯与圣殿发下的喻示之后,他的心境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亚纳尔透过撒格斐尔的灵使用了混沌系的大魔法“祖灵之弦”,而远在魔界的米迦勒明确回应了……
——神之王子,天国副君,大天使长,火系元素天使米迦勒即将回归天界……
他当时请求圣殿特赦撒格斐尔的时候……从未想过还有这分可能……
他对乌列说‘米迦勒即将回归’确实是年前耶稣殿下的预言,然而……他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坦白说,他无法指责撒格斐尔做错什么,亚纳尔同样不曾。哪怕当时他没有离开,也毫无理由阻止——阻止他们呼唤米迦勒,唤醒他,让他归来……
这不正是自己这次前往魔界想要做的吗?
只不过,他甚至还未开始就失败了。
回头去看,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米迦勒即将回归,他作为米迦勒的好友兼同僚,以及天界中唯一的情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要如何向米迦勒解释他直属的十一个战天使团在短短一百多年中已然分崩离析全然不存的事实?解释他最疼爱的近侍,那位最年轻的天使团长法罗尔亚列……已在七十年前叛逃离开天界?或者,解释而今第二第三第四天为何变成这般满目疮痍的惨状,耶路撒冷城外为何至今仍然白骨遍野?解释为何天界这次战争一败再败,终止不可收拾……?
他凭什么……请求米迦勒的原谅呢?
他值得吗……
一直凝视着梅丹佐的拉斐尔不由一愣,他原以为梅丹佐只不过是有些情绪激动,慢慢平静下来就好,可骤然看见一行晶莹的水珠从毛巾下面滑落,拉斐尔一时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梅塔……?”
梅丹佐抬了抬手,将毛巾拉得更低了一点,他哑声说,“拉斐尔……我终于发觉……我真是……既愚昧又无能啊……我……我要怎么去见米迦勒……”
他忽然感觉毛巾被人用手按住,清冷舒适的感觉从毛巾上不断传来,拉斐尔的声音难得的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不,对我来说,你始终是最好的。”
“拉斐……?你不必如此安慰我的。”
“不,我没有。你听我说。你知道,我是神所造的基路伯。父神所造的撒拉芬不过寥寥,然而基路伯却数以千百计。我一直非常努力,有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很淡然地在所有天使面前对你说:我堪与你相配!”
“……拉斐……”
“虽然你身边一直有很多不同的天使,甚至米迦勒,但我知道我比他更适合你。我想你终有一天会明白。只是,我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等你的,梅塔。”
“…………”
“我等了很多很多年对你说这番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被称为神之治愈的御座天使用自己极其美丽的蓝眼睛凝视着他,神情中略有一丝无奈,“或许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本来也不存在所谓最好的时机。我现在并不怀疑自己曾经的论断,你对我来说,永远是最美好的天使。作为撒拉芬,你天生就具有无限寿命,或许正因为如此,你对时间流逝并不敏感;而作为基路伯,我通过艰苦努力才获得同样的权利,对于时间,我比你更介意。”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拉斐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