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嘛……
法尔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不知道自己连耳垂都有点发红。
沙尔的蓝眼睛狠狠瞪着拿单叶,总是风流含笑微微上挑的眼角,这时看上去简直都有些狰狞。
混蛋——以为他看不出来吗?居然还帮助雷特说谎?这季节法尔没事穿这种高领的长袍做什么?再看看那冰蓝发绿的眼睛润得像要滴出水来一样……现在闭着是打算蒙混过去?!
以他的经验哪里还不明白雷米尔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那家伙……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黑暗属性太强了呢还是欲令智昏啊?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未开口,拿单叶已经自己往厨房去了,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稳,“我忘了厨房火上还熬着咖啡呢,你们先聊。”
法尔大惊下不由睁开眼睛,正好迎上沙尔恼怒中带着痛惜的眼神,“法尔——你宠着他也要有个限度!你看看你的气色——!”
“沙尔……可我就想宠着他啊……怎么办呢……”
那眼神看起来既真诚又温柔,一点都不困扰的样子。
“…………”
他真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在法尔身上。同样风流史无数,为什么过往他就没碰到过这么死心塌地的情人?问题是这对另一位混蛋死心塌地的是他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啊!
“你知道……我是要回天界去的……我答应拉结尔殿下了。”
法尔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有种不可改变的坚决。
沙尔退了半步,坐回沙发上。过了很久,法尔才听到他的声音,沉沉地带着一丝犹疑,
“……法尔,你真不在乎……他是鲁赛斯?”
“……我也……很意外……”法尔闭着眼睛,他仰靠在沙发上,声音听来有种奇特的倦意,“可是,我没法骗自己……”
对于雷特说自己就是鲁赛斯这种挑战常识的事实……他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接受,然而,偶尔的异样之外,相处时的那种熟悉亲近感却没法作假……自从耶路撒冷的城外,这种感觉里甚至还多夹杂了一丝复杂的眷顾……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耶路撒冷的重狱?萨维亚的高塔?创界山……
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玫瑰山谷……?甚至是……希利斯?
他说不清。
如果雷特不曾对他挑明,他也许会一直懵懂下去……
回头想想……其实早就很明显了啊……
沙尔和他同样是性命交托的好友,可是他对沙尔的态度……和对雷米尔一直是不同的……
那时候……出征归来的沙尔知道了厄洛斯之宴的事情怒不可遏,他苦苦恳求沙尔瞒着雷特……甚至包括他周旋在大天使们之间的事……
想想看,那种做法根本不合理啊……
沙尔大概是早就察觉了……
“沙尔……我是个笨蛋吧……”
“……还好啦,就是你的思考方式实在和常规有距离。不过没关系,因为雷特表达感情的方式比你更蠢!”
“……”
法尔默默苦笑。沙尔这算是安慰他吗?
雷特总强调说他就是拉结尔……为什么呢?拉结尔对鲁赛斯的感情……又是什么样的?在他听罗弗寇说起之前,浩繁至于冗杂的天界历史竟然连一丝痕迹都不曾有过……被埋葬得如此彻底……
“你好好休养是真。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沙尔无可奈何地摇头。
说起来,如果法尔不是这种个性,雷特大概是赶都赶不走的吧……他现在估计可拖不动这家伙啊……
魔王西索拉鲁赛斯……啧啧,这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其实……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法尔按住自己眼睛,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体在发热,像是有人在呼唤着他……魔界的元素又在震动了……甚至比歌隆回归的那一次更剧烈……为什么……
雷特……?
遥远的第五狱,庞大的帝都歌隆之外。
黑发黑眼的六翼天使提着巨大的镰刀,一步步沿着黑石砌成的主干道向主城门走去。多少年过去,脚下的黑石依然明亮如镜面,不染纤尘,每过十五步,路边镶着一块菱形的深红色火成岩作为标记。他走过,周围一片荒寂一片黑暗,毫无声息,连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像是连时间都已停滞——不,对这里的魔族来说,时间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停滞。
四战之后,消失的不仅是歌隆,还包括歌隆之外的广袤领地——第五狱核心。可这片魔界最为富庶的土地并未消失,正如这里的子民也并未死去。四战结束时留存的他的八个直属军团与领地中超过三十万魔族一并沉眠,甚至瑞尔也因此让幽暗城沉入地底……
黑色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暗红色的火焰在他眼底缓缓燃烧。
无论时空如何变幻,他终会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也不会忘记他应该记得的一切……
似乎花了一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终于走到那两扇巨大的城门之前。
黑色大门看上去如金属般铮亮,实际是来自深渊的血岩,城门上刻的是激烈的战斗场面,无尽时空之外,仿佛依然可以听到那狂热的呼喊、兴奋的枭号、沉厚的号角,纵横交错的火焰与闪电布满整个画面,到处洒满了令所有魔族迷醉的死亡与鲜血。
站在城门两侧默默等待的是一些他非常熟悉的面孔——别西卜、罗弗寇、阿斯蒙蒂斯、亚巴顿以及……莉莉丝……
撒旦们皆表情郑重,连罗弗寇都默不作声,只是纷纷鞠躬行礼。站在队伍最末的莉莉丝行了拉裙礼。
他垂下眼睫,将手按在城门上。下一刻,沉重的心跳声与狂风声般的呼吸声在整个第五狱内响起来。
从上空俯瞰,歌隆中心轴线上一线红光亮起,水晶般的光贯通全城,渐渐呈辐射型散开。
最中心穹顶形的主殿里,以左手支着下巴在王座上沉睡的魔王骤然睁开眼睛,眼瞳中红光幽然,背后的巨大黑翼倏然展开,黑色与金色双色的长发如瀑布一直拖到王座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第七狱罗德欧加
潘地曼尼南的大厅或许从来未曾如此萧然过。
玛门扫视了下面空空的座位,除了阿撒兹勒和萨麦尔,所有其他撒旦的座位都失去了他们的主人。他的怒气几乎难以遏制,”居然连沙利耶也不来!老爸……我们开战吧!”
孤高王座之上,黑发天使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黑色的水钻流苏顺着他的长发滑落,神情说不上是淡然还是漫不经心,“玛门……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沙利耶当然不会来。”他随手拨了拨自己的袖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他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已很难得。”
“老爸——!”
“好了,玛门……你先退下吧。开战之事,当前不必提了。” 路西法对他微微一笑,语气略带伤感却强硬得不容拒绝。“很多事我没和你说过,原以为大可慢慢来……现在看来,也许不行了。”
第二狱…伊特斯拉
银色头发的小妖精在圆桌上弹奏着迷你竖琴,黑发的血族在悠扬的音乐中啜饮着深红的葡萄酒。阳光从厚重丝绒窗帘的缝隙里穿过,洒在黑胡桃木红樱桃木以及白枫木拼成的地板上。
“想不到……我懒也就算了……沙利耶还真狠得下心……这样一来,要不和他商量商量,干脆把第二狱都锁了吧;免得遭池鱼之殃啊……”
第五天…大马士革
绿意环绕的行宫深处,煕然晨光中,躺在床上的铂金头发的天使慢慢睁开眼睛,他的表情初始显得迷惑,骤然变得十分惊恐,猛然在床上挣扎起来。守在一旁的乌列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然德基尔!是我——!你怎么了?”
然德基尔转头看他,可深蓝的眼瞳却没有焦点,“是……尤利吗?”
“是,是我。你总算醒了。”乌列轻叹,把他轻轻按回床上去,毯子拉高盖住胸口,“黑魔法的余毒未靖罢了,尚达奉说你的视力暂时会受点影响,但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恢复的。耶稣殿下也确认了。”
“真的……你不是在好心骗我吗?”然德基尔急切地抓住他的衣服,“尤利,我的眼睛……”
“嗯,不会的。”
“太好了……”然德基尔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才笑了笑,“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这次受伤不轻,鲁赛斯的力量不是你能承受的。这里是第五天的大马士革,你自己的行宫里。父神特准了你半年假,先好好休养吧。这段时间记得不要动用魔法。”
“好的。尤利……”
“嗯?”
“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嗯。”
审判天使看着那张因为自己的简略回答而霎时明亮起来的面孔,狠狠地咬住嘴唇。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紧成拳,指甲将手心都刺得出血,但他浑然不觉。
第三天帕诺
天空碧蓝如洗,像是最纯净的蓝宝石,一丝云也没有,灿烂阳光直泻在帕西法尔的水面上,闪动着粼粼的金光,莫可逼视。点点白帆宛如蝴蝶点缀在蔚蓝的湖面上。
帕特威治布雷治,神族简称为帕诺,其他种族简称为帕特雷,在古代天语中意为“以桥相连的港口”。它也是天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幸运地从最初建城到现在没发生过什么大的变迁。主城建在帕西法尔一侧相连的七个小湖泊之上,城区铺得极广,没有城墙,所有建筑皆是十分典雅美丽,和庄严华美的耶路撒冷以及规整精致的诺玛相比,显得更为清新简洁,除了几处哨塔和冰霜天使行宫一侧的法师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高大的建筑。
亚纳尔站在自己法师塔的塔尖上,从晨光初露至日到中天,可那熟悉的风景并不曾真正映在他眼中。呼唤仪式结束已有数日,然而往事随之回泛而起,令他猝不及防,与之同时泛起的还有无数或大或小的疑惑。四战之前,虽名为冰霜天使,他并不曾真正触及这世界的法则,那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银色与金色的线。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