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沈默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既然二哥这麽坚持──那好吧。”还没等陈莘松口气,他又说,“但二哥得参加我的同学会,这个总可以答应我吧。”
不答应也得答应吧。陈莘沈痛地点头。
陈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陈莘关上门,一头扎进床里。心里不敢想象晚上陈锦看到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铁青脸色。
14。
但到了晚上,在聚会上脸色铁青的却是陈钰。因为陈莘跟在陈锦身後,任谁一看也知道他正感冒发烧得迷迷糊糊的。
“我带他去看医生,你好好招呼你的同学吧。”
陈锦淡淡地同陈钰交代了一句,仿佛没看到陈钰对陈莘的怨愤,就径自走了。陈莘头脑发胀疼痛欲裂,只知道要跟著前面的人,背後凉飕飕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的眼神如此尖锐刺骨。
等上了车,突然觉得旁边有阴影欺来,他烧得眼前景物一片模糊,只能凭感觉知道陈锦散发出来的危险。
“苦肉计这招屡试不爽嘛。”陈锦听不出喜怒地伸手勾住陈莘的後脑勺,手底温度炙人,“陈钰威胁了你什麽?赶出公司……曝光你的身份……嗯?”
陈莘直觉不想回答,但幸好他脑子毕竟没有烧坏,知道这个问题根本躲不过去,於是老老实实回答:“二少爷说、说要……告诉江总。”
陈锦听了,没有做声。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陈莘发烧得辛苦,全身一会发冷一会发热,分不清楚。他上下开合嘴唇几次,嗓子冒烟似地疼,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嘴。半晌过後,车子启动了,陈莘吁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疲劳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抱怨什麽肺炎,迟了之类。他心里暗笑,在陈家他只要没死,另外两个人就觉得没什麽大不了的。
头又沈又疼,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好像都有十几年了。老妈还活著的时候。哦,对了,他还记得,那年深秋,他是被疼醒来的,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老妈焦虑的神情。
“你发烧了一晚──怎麽淋著雨回家呢?没带伞的话打你在学校等我来接你不就好了吗。”老妈看他醒来,握著他的手,带著哭音,“你要是有意外,你要我怎麽办啊!”
胡扯!他当时想反驳,奈何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想和她说,你不是还有你的那个“亲爱的”吗!
但因为他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所以也只能被她抱在怀里,差点窒息。
切!他想,我没意外,但你意外了!剩下我,只能这麽苟延残喘地活在陈家了。这真叫世事难料。真讨厌──他怎麽有点想哭,自从她死後,他就一滴眼泪也不掉了──留下他,面对这个他一点也不习惯的家庭,努力让自己不惹陈家人不高兴。他都要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
别摇他,别摇!
他还要好好休息休息,不然没力气应付陈家兄弟。
别摇……
唉。
陈莘不甘心地颤开眼睛,看到陈锦西装笔挺地坐在病床边,“醒了就别装睡,吃点东西。”那表情和声音都冷淡至极,陈莘虚弱不堪,看著就觉得胃疼。
递到眼前的是小米粥,很清淡,放了少许的盐。吃起来发觉这个不是陈家请的厨子做的粥。陈莘喝了两口,看到手上的针孔,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鼓足勇气问:“大少爷,我在医院很久了吗?”
“今天第四天。”
陈莘疙瘩了一下,心想完蛋了,没在病得迷迷糊糊前和经理请个假,他三天没上班,经理找不到他人,估计要急死了。
“想公司的事?”陈莘还没来得及思考要承认还是否认,就听到陈锦凉彻头骨的丢了一句,“陈钰帮你辞职了。”
听了这话,陈莘张大嘴,觉得大脑里有个筋在突突地跳,像鞭子一样抽打著他,痛感又一直延伸到了胸口处。
他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就算在公司里被陈钰整得要死,也需要。陈锦也很清楚这点。现在工作不好找不说,陈锦恨不得把他禁锢在陈家或者陈家的公司里。为了这份工作,他接受了陈锦这两年来的所有不可思议的规定,就是为了让陈锦能默许他在陈家以外的地方喘口气,没想到,陈钰就这麽毁了,就这麽轻而易举地毁了。
“粥要凉了,赶紧喝。”
他还没愤怒或者伤感完,突然就听到陈锦的命令。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粥,机械地放到嘴边咕哝咕哝地喝下去。
经理那里,求求情应该还是可以回去的吧。
他抱著渺茫地希望想。
只要陈钰回学校了,去求下经理让他回去,公司应该不会这麽快就招到合适的人,大不了再降薪就是了……
想好後路的陈莘又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这天上午护士给他量完体温後,笑眯眯地通知他:“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莘一愣,护士看他的表情,又笑了,“你不知道吗?今早就结账了,下午我们有新的病人住进来,你中午前要离开喔。”
陈莘哦了一声,等护士走了,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旁边的衣柜,果然里面放著一套他平时穿的衣服。他迅速地换好衣服,打开门就冲到电梯间,但可惜才出了住院部大楼,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陈莘。”他一抖,转过脸果然看到孙奕朝著他走过来。
“陈总今天早上开会去了,让我来接你。”一边说一边不著痕迹地拉著他走到车前,“这麽久不见,一见面就是在医院里,真不是好兆头啊。”
“是啊。”陈莘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坐进车里。他腿有点点发抖,有点恨自己刚才为什麽不问明白住院大楼有没有後门,就这样跑出来了。
“……现在身体好了吧?”
还在暗自懊悔中,突然就听到孙奕问了一句,他习惯性地啊了一声,随即听到孙奕笑开的声音,“你还是老样子啊,难怪陈总这麽紧张你。”
他打从心底厌恶这种说法,但还是勉力压下故作不懂地反问一句:“什麽?”
“明知故问这点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孙奕打著方向盘,看著车後镜笑著说,“别生气,我性格一向如此,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知道的。怎样,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陈莘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意外,“吃点东西再回去?”难道陈锦还允许他在外面?
“嗯?怎麽?你的反应是说你已被陈总私人禁锢了吗?”
陈莘听得心中一紧,看向窗外不回答。
孙奕等了一阵,没等到回复,在红灯停车线前停下,转头看著陈莘的侧脸,“陈莘,自从你妈妈去世以後,我们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
陈莘心不在焉地回一句,“嗯。”
“那我们两个叙叙旧,陈总就算有再大的占有欲,也不会反对吧。毕竟……”孙奕顿了顿,看到红灯闪了,他又启动了车,“毕竟他能这麽控制你,我也有很大一份功劳,不是吗?”
陈莘浑身一震,转过头看著孙奕,对方只是冲他一笑,“中午我请客。”
15。
孙奕选择的是一家主题概念店,陈莘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跟著孙奕走进已定好的卡座,环境很很好,每一个卡座的间隔很大,根本听不到临近的说话声。
“你刚出院,吃点清淡的。”孙奕根本不看餐牌,就对走过来倒水的服务生说,“按我之前预定的,上菜吧。”
“孙先生还要喝点什麽酒吗?”
“不了。”孙奕看著陈莘,笑著摇头,“我的客人喝不了,就两杯温水吧。”
陈莘看著落地窗下的地铁工地,坐在三十六楼的餐厅里向下望去,他竟然有些晕眩的感觉。可能感冒还没好吧。他对自己解释。但他隐隐也清楚,因为对面坐著的人是孙奕,既帮了他又害了他的人,他不习惯和已经陌生的孙奕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上菜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孙奕竟没有打断他的沈思,仍由他无言地看著窗外。四碟菜都很清淡,一道接一道上来。
“陈莘,吃点吧。”孙奕轻声叫了一声,看到对方转过眼看著自己,继续微笑道:“不知道是否合你现在的口味。”
“喔。”陈莘扫了一眼精致的菜色,拿起筷子,“我没什麽不吃的。”说完,像是想印证自己的话似地,夹了一大口往自己嘴里送。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肠胃贫血。”孙奕看著他吃菜,“你在陈家,是不是对著他们两兄弟吃不下饭?”
陈莘吞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温水,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对上孙奕好奇的眼神,“我天生肠胃弱,吃得多,吸收少。”
“陈莘……”
陈莘几乎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继续夹著桌上的菜,“这家店还不错。叫什麽名字,我下次──”
“你下次来,直接报我的名字。”孙奕轻声说,“可以打不少折扣。”
陈莘惊讶地看著他,“这家店你开的?”
“不是……不过你有余钱到这种地方来消费吗?”孙奕道,“陈总那里,每周都会有你的支出明细表,你身上的现金只够你最基本的往返公司的交通费用。”
陈莘不想停下筷子,但他瞄了一眼墙上的锺,发现他不能和孙奕在这里耗时间,不管孙奕用什麽样的理由来搪塞陈锦他没有按陈锦预计的时间回到陈家,他都很难过得了陈锦的逼问。想到这里,他只好停下来,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著孙奕,“所以?你今天带我来改善生活?”
“陈莘,我知道──”
“你不知道吧。”陈莘打断他,“我过的还算可以,反正寄人篱下,就这样了。”
没想到孙奕竟语出惊人:“你恨我。”
噗──陈莘正打算喝水,觉得自己要呛著了,但一看手上的杯子,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喝水,又把嘴里的口水吞下去,瞪大眼睛看著孙奕,“你肥皂剧看多了。”
“那我换种说法。”孙奕淡然一笑,“你觉得我那个时候出卖了你,让你落到陈总手上。”
陈莘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