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对牢太平洋,花园种蔷薇,十数个天窗看蓝天白云。许多人几世修不来福分,住如此体面的住宅。
路俊辉找全新的睡衣裤给他穿,一件上衣便遮住屁股,袖子长得如同即刻登台唱戏,两个沈喻然也塞得。小少年不在乎,施施然去洗澡。他跟在后头一路嘱托,当心伤口,当心水,穿鞋子,当心滑倒,记得开暖气。转而去厨房弄些甜点给他。
他洗得白白嫩嫩,坐在厨房看他忙碌。头发只吹半干,湿漉漉似随时要滴下清晨的朝露来。他继承一切有关美貌的元素,肌肤雪白,头发乌亮,红唇皓齿,目似凌波。
有电话追来,不用问,沈喻然用肩膀夹在耳边,温言软语地扯谎,“是,飞吉隆坡。”
“就快登机,……好……好。”
“什么?”他面色绯红。
路俊辉忙闪身走人,耽误热恋的人温存,是十分不道德的。
他烘焙的芝士已经冷了,沈喻然却兀自坐在餐厅中,天南海北地讲电话。相爱的人总有许多话要讲,随随便便便几个钟头过去。绝不会孤独,只苦人生太短。
拨主卧给他睡,自己去忍受客房久未打扫的尘埃味。半夜却有人来叫门,声音不大,窸窸窣窣。他睡眠浅,听得真切。起身开门,沈喻然抱着枕头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口,“手臂痛,睡不着。”
在医院里头坚强命理的人是谁?路俊辉摇头无奈地笑。将他送回去安置在床上,找来镇痛药给他服下。坐在床边同他说些不相干的事分散注意力,又看他睡去一路至天亮。他多次拿过电话,想拨给许伟棠。想想终究有作罢。
隔天,沈喻然约了余咏欣。
在一间西餐店等人。对方却比约定的时间迟到整整半个钟头。毫无歉意。她自然是故意的,意在表明,她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
这还是头一遭在工作之外同她面对面,眼前的女子虽是名副其实的千金,穿着却过于喜欢露富,十分媚俗。她上身套一件狐裘,耳上带斗大一颗钻石,脸颊上的脂粉未免涂得太厚,像一株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这样的妆容令她盛气凌人,“找我何事。”
沈喻然不疾不徐,“何苦一再找我麻烦?”
余咏欣挑眼瞥了下他扎着绷带的手臂,“你在许氏作威作福,恨你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
沈喻然冷笑,“我不须在这同你辩白,只要我拿伤去给许伟棠看,是不是你,你都得认。”
他说道要害,余咏欣面色即刻苍白如纸。她不过是个为嫉妒烧尽心思的女人,全无半点智慧可言。
“你究竟要什么?”
“你说呢?”
“为家业同虚无的名分委屈自己,十分不值。”
“我爱伟棠。”
“可惜我万死也无法成全你的理想。”
余咏欣面有愠色,“你凭何敢在我面前嚣张?”
沈喻然淡淡道,“许伟棠并不爱你,无论我是生是死,都无法改变他不爱女人这个事实。”
余咏欣忽然大笑,无限夸张,像一张昆曲脸谱。沈喻然望着她因过于狰狞而险些变形的脸孔,忽然觉得悲哀。
她总算停下来。
“他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些骗人的风花雪月。你当许伟棠只爱过你一个?”
沈喻然不动声色。
“要不要听我数一串名字给你?”
“我不须听旁人之口搬弄他的是非。”
“你太小,街头经学会几条?不过仗着还有青春,同他恣意玩乐。你知道他最想要什么吗?”余咏欣扬起嘴角。”
“你可得到长辈的祝福同世人的肯定吗?”
“你敢公之于众说你是许伟棠的太太吗?”
“你生得出他的骨血吗?
“他可以不爱他的太太,但他永远会爱他的孩子,因为他,他会回家。”
沈喻然忽然打了个冷战。
余咏欣站起身来,绕到他身后,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时候还早,等等看,你我谁笑到最后。”
踩着细细的鞋跟,余咏欣扭身而去,她浓烈的香水味仍沉淀在空气中。沈喻然胸口如同中了一拳,不得不强忍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与痛(上)
晚秋的早上,尹芝同管家告假半日,去到山下探望念中学的一对弟妹,到底有一半血亲,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她在一间文具店买崭新的书包给她们,看见姐姐带礼物来,小少年们各个欢天喜地。妹妹最天真,拉住尹芝手问她何时回家。
尹芝心头涩涩,那间二十坪唐楼,永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不不,是她再不须在那其中拼命找寻跻身之地。她已靠着自己一双手,丢弃简陋的过去。
回来时已是午后,计程车不肯上山,她只得一人慢慢攀山路。富人的生活也不见得样样好,住来这样偏远的地界,劳心劳力。
好容易到山顶,午后的山中阒静无声,天气渐冷,连蝉鸣也渐渐听不到。
尹芝走得疲累,站下来歇脚。
忽然远远见两人站在离宅子稍远的一株树下,一位是管家,另一位并不认得。
她有些纳罕,心中挂着沈喻然,倒也无暇多想。
回到宅中,厅堂里无人,厨娘大概午睡去了。尹芝转了一圈,四处找不见沈喻然。一路到顶楼,踏进图画是,发现他正在里头挤弄一堆油彩。穿一条天蓝工装裤,额发用一只小夹子夹起来。画板上搁了一半的画,还未来得及着色。到底人无完人,他的画工不入流,却有一股稚拙的可爱。
看见她来,放下手里的事问,“你几时回来的?”
“就方才。”
“约莫一小时前,听到楼下有车子引擎声,不是你?”
尹芝摇头,“计程车师傅不肯上山来,我打山脚一路走上来。”
沈喻然皱一皱眉,“我没听错,那会是谁?”
“进来时看见一位陌生男子的背影,同郑伯站在宅子外头讲话。”
“可是商场派来送衣的工人?”
“不像。”那几位隔三差五即来,尹芝都认得。
沈喻然走到窗边往下看,可这间屋望不到空地,只看得见玫瑰园。
“我们下去一探究竟。”
他俩往楼下去,一路到了宅子外头,正看见陌生男子在一片的树影下不住踱步,十分焦虑。
沈喻然停住,半晌忽然叫道,“小张,怎么是你?”
对方吓一跳,抬起头来明明脸色一变,但仍旧十分恭敬地拘礼,“抱歉,沈少,打扰您。”
“有事?”
“不。”对方忙摆手。
“好端端跑来这里?”
“许总有些东西忘在家里,吩咐我来拿。”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管家郑伯气喘吁吁的跑来,沈喻然一回头,老人家转瞬面色青灰,活似撞见鬼。
沈喻然拿眼扫过两个人,“做什么这样遮遮掩掩?”
管家含混应着,“中午太阳大,我扶您回去。”
沈喻然一瞪眼,老大不乐意。管家只得道,“小张来帮大少拿东西,正是晌午,怕吵到您午睡,不敢上去。”
“拿什么?”
“拿……”老人家哽了一记,“想是公司的资料,这些,您知道,我们不好问。”
小张极忙连同点头。
“给我看看。”沈喻然不依不饶起来。
“沈少……”
“家里没有平时公司要用的资料,只有几份重要的锁在伟棠的抽屉里,忽然要它们来做什么?”
管家跟那位小张都不讲话,彼此互递眼色。
“伟棠近来在忙些什么?”
见他们仍不答,沈喻然面色厉害起来,“出了什么事?”
小张被他问得汗涔涔,一味摇头又摇头。
“若关乎许氏,瞒着不说对你我有何益处?”
小张仍旧支吾,“可是许总交待……”
“交待什么事都不要对我讲?”
小张左看右看,十分为难。
管家看不下去,“这事瞒不住,说给沈少听。”
“余汉声因挪涉嫌洗钱被廉政公署调查,发现大笔资金去向不明,据交待,皆被二少用于修建小牛湖畔的沈园。”
沈喻然倒吸一口冷气。“伟棠现在何处。”
“同几位高层接受闻讯。”
“二少呢?”
“凭空蒸发。”
沈喻然为之气结,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对小张道,“你在这等一等。”
他转身快步走回宅子去,管家同尹芝跟在后面,几乎赶不上他。
“乃娟姐!”他一路叫人,“替我准备出门的衣服。”
管家好歹拉住他,“您要到哪去?”
“去救得了许氏的地方。”
“大少一定自有分数。”
沈喻然摇头,“不不,这事不算小,若不趁早压下去,会毁掉许氏一半声誉。”
他花半个钟头打点自己。
穿牛仔裤,素色衬衫,外罩一件风衣。十分随意,却有说不出的纤细与秀美。
尹芝在厅堂里拦住他,“我同郑伯随你去。”、
沈喻然不耐烦,“又不是看堂会,要带上一家老小!”
“您的身体……”管家也忍不住搭腔。
“还不是走几步就晕倒的地步,况还有小张。”
管家还要再说,沈喻然索性不听,“人多办事难。”
老人家硬是随着车子送到山下去,再一个人攀半个多钟头山路回来。这半日又惊又累,一进来便瘫坐在沙发上,跟尹芝摊手,“生这样要强的性子,里里外外有操不完的心,偏偏身体不争气。”
到头来管家只得一声叹息。
尹芝试探问,“先生他怎么样?”
管家心有成竹,“大少的事,无须旁人操心。”
“沈少去找谁?”
管家想一想,小声咕哝,“恐怕也只有那一位。”
“何方神圣?”
“该是那一位何先生。”
尹芝记起来,沈喻然的故事中曾有这么一个人。
“此人可靠?”
“十分神秘,却在都会中权倾一时。”
“您也认得?”
“不不。”管家有头,“略有耳闻。”
一家人都未睡,坐在厅堂里等家主。
半夜,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