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问题出在你身上。”
“我能有什么问题?”
平头有点不相信地问:“你自己真不知道?”
关煜更不解了:“知道什么?”
“你这阵子的反常啊。自从栗若来了之后就整天和他泡在一块儿,吃饭一起,放学一起,都说栗若在我们学校只交一个朋友,那就是你。栗若走了之后,你也跟丢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是,叫你做的你也做,该做的你也一样没少,可是一看就是没用心。前两天我让你给我带瓶果汁你给我带回瓶可乐,我不是还问你,你都在干嘛呢?你说,我没干嘛啊,不在这好好的么?你一说这话,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人在心不在。”
“你太夸张了。不就是瓶可乐吗?待会儿给你补一瓶不就完了。”
“……果汁。”平头翻个白眼,又自己疑惑起来,“我的表达能力没有这么差吧”
关煜点头:“那补给你瓶果汁不就完了。”
平头觉得他没救了地摇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你能不能先从放空模式切回正常模式?别总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关煜好笑:“不是,你说的话要让我能当回事才行啊。你刚说的那都什么呀?栗若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没受影响?”
“没有。”
“那你这阵子干嘛反常?”
“我没觉得自己反常啊。”
平头摆摆手:“好、好,反正当局者永远都是看不清自己的。那你前天从冰淇淋店好好的突然冲出去,然后就请假了是怎么回事?”
关煜嗤笑:“你扯这么半天——跟栗若没关系。我家里出了点事。”
“怎么了?”
他有些躲闪:“是家里的事。”
“很严重?”
“反正不小。”
“你家里就你和你叔叔吧?”
“嗯。就是我叔叔出了点事。”
第 31 章
“病了?”
“呃——嗯。”他模糊地应了声。
“那难怪了。什么病?要紧吗?”
“没、没怎么……就是去医院,然后吃药什么的……”关煜硬着头皮随口胡编,又一边想平头家不知道有没有局子里的关系。
“哦。那就行。”平头见他神色紧张,还以为他是担心,想想就多问两句,“是不是什么大病?要帮忙就说话啊,说不定可以去我妈他们医院看看。虽然她只是做财务的,但跟各个科的医生都熟。”
他这么一说,关煜连忙摆手:“不是什么大病……”
“真的?那行。吃完回去趴会儿,昨天睡得晚,犯困。”说着平头就往教室走了。
“哎——那个,平头!”
“嗯?”平头回头。
关煜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悄悄地在裤子搓了搓:“那个,我想问问你,你叔叔好像是当警察的吧?”
“是啊,怎么了?”
“没有,想问问他是不是在公安局?”
“哪儿啊,他就是派出所的户警!”平头比出根小手指头,“就这么大丁点的警察,能进公安局我婶婶都笑死了。”
关煜的肩垮下来,这世界真是没有活路了。
放学后他又往公安局跑了一趟,找夜间接待的值班警察又问了一次情况。这次得到的回答是专项行动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嫌疑人的亲友请回家耐心等待,一有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显然来赎人的家庭已经不止他一个了。
关煜只好登记了自己的联络方式,嘱托说家里没别人了,请他们一定记得通知到他。
从公安局出来,他茫茫然地连车都没搭,一个人沿着马路牙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又苦又涩。这个时候,他连找个可以哭的人都没有。
就算有,他也哭不出来。
连想哭都哭不出来。
最后他就在路边的花坛上一坐,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发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他才慢吞吞地又重新站起来,往车站走。那么高的个子,佝偻着像个老人。
在关煜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在公车上,又接到了梁祈菁的电话。问了今天的情况,又劝他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尽管只是一些安慰,但对关煜来说已经是很好了。能有一个人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些关心的话,他觉得能好过点。
回到了家,天早就黑透了。开了门,一楼大厅竟然亮着灯。
他的血气顿时上涌,但头脑却迅速冷静下来,一把抄过门边的笤帚,放轻脚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地往里走。虽然他家的房子一看就没什么钱,但他家这一路没几户人家,也不是没遇过比他家更穷的小偷来撞彩的事。
不会这么倒霉吧,偏偏这种时候还要遭小偷?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动静,他不禁后悔自己不该在外面磨蹭这么久,小偷说不定都跑了。
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轻响。
他把书包脱下来,慢慢地走到沙发放下,再拖着笤帚继续往楼上走。但是,他的脚步紧急地一顿,又倒退回到沙发。
沙发上搭了件衣服,是关陌的外套。
他这两天没心情整理屋子,不确定这是早就搭在这儿没洗的,还是新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今天确实没有印象沙发上有外套。而且重点在于关陌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长款的风衣并不是会在家里穿的衣服。
他的心胡乱地跳起来,难以置信地往楼上看了眼,试探地喊了声:“叔叔——”
他家那结构,在一楼喊一声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并没有回应。侧耳仔细听,连刚才那声响都像是错觉一样的寂静。
“叔叔——”他又喊了声,“叔叔?”
屋子里安静得空洞。
楼梯灯也亮着。他提起笤帚,蹑手蹑脚地上楼。
二楼。
关陌的房间和楼梯口隔着一条过道,但房门并不冲着楼梯口,而是靠里。上三楼的时候会经过他的门前。家里就两个大男人,所以关陌没有锁门的习惯,连关门也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关过,顶多虚掩大半,表示请勿打扰。
现在门不仅关着,还从门缝里透出光来。关煜踮着脚尖一步跨过去,用手试着轻轻拧了一下把手,早就老旧的把手很轻易就被拧开了,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小条缝。一片灯光洒出来,他静静等了几秒,里面也没有半点声音。
摒心静气,他又等了一阵,确实没有动静,他举高笤帚一把推开门——空无一人。
房间里依然是这么乱。关陌的房间倒是不小的,但仅有的几个柜子完全不够放他的东西。而正因为大,所以不爱收拾的关陌就养成了随手乱丢东西的习惯。反正也够大,只要能走路就行了。所以连关煜也差点搞不清这一室的凌乱,究竟算不算被小偷倒腾过的事后现场。
他放下笤帚,环视了一遍四周,确定应该是没被动过,因为关陌赖以生存并且是他们家最贵的电器——电脑还在。就算小偷看不上这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家伙,但只要走过一遍他们家,多数不愿空手而回的小偷一定还是会选择回来搬走它。
所以不是小偷,还是叔叔吗?关煜拖着笤帚出来,不得不继续做出这几乎不可能的猜测。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气音说话。他立刻往门口移动,靠在门边小心地探了一点点头出去。没想到令他惊讶的是,楼梯边上浴室门也开了条缝,里面不仅有光,还有人。说话声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里面人似乎也在往外看,但因为开的缝隙太小,也并不正对着关陌房间,所以关煜可以断定那个人看不到他。于是他迅速又是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浴室的门边。
听到一个气音在问:“走了吗?”
又一个气音答:“能走去哪里?这就是他家啊!”
那个气音说:“说得也是。”
另一个就说:“现在怎么办?还得这样多久?”
第一个说:“闭嘴忍着!谁叫你硬要来的?”
另一个一直很好脾气,似乎不管他说什么他都同意:“那我们把门关好,等他睡了再出去。”
“你白痴啊?!他睡觉前不会洗澡吗?”
“那他洗吗?”
“……”第一个似乎在按捺怒火,隔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等他上了楼,你先出去,手脚轻点。”
“我去哪?房间也不怎么安全……”
“回你家去!”第一个终于火了,拼命压抑着的声音也不可抑止地扬高,几乎要冲破气音的极限。
“啊啊?”见到他火了,另一个也惊惶了,但又有点委屈和不甘心,“可是难得来一次……”
关煜终于不客气地一把把门推开:“叔叔!”
浴室里的两个人被惊吓了一大跳,和关陌在一起的陌生人大叫出声:“啊!”警惕地瞪着他手里的笤帚。
关陌全身光溜溜的还滴着水,被关煜一叫反射性地就把手里的衣服搂到了胸前,狼狈又惊恐地盯着他。
关煜见到此情此景,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满心的担惊受怕全变成无可奈何,只能惊诧地回瞪回去:“你回来了怎么不应一声?我叫了你好几次你不会都没听到吧?!害我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呢!”
关陌十分尴尬,有些躲闪地喃喃:“我……我……待会儿再说,那个……你先让我洗完澡……”
关煜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紧接着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踉跄的脚步,回头一看,那个陌生人也被关陌推了出来:“你也给我到外面呆着!”
陌生的男人被推得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直起身来,又迎面撞上关煜审视的目光,面露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呵呵。”
关煜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想问他是谁,和叔叔又是什么关系,那人就友好地伸出来手来自我介绍:“呵呵,你好,我叫栗映,是你叔叔的……的……”他比着浴室半天,终于说出一个词,“老朋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