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程潜这时低吼一声:“江绩你干什么!?”
“大哥,如果这车上没有你,那我们几个人可以陪方路杰死在这里,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只能委屈方路杰了。”江绩铁了心的,冷漠的脸孔上带着背水一战的孤绝。
“江绩你他妈混蛋!”程潜怒吼一声,推开江绩把方路杰拽回来。
“我们会里八个好手一起出来,现在加上我只冲出来三个。我们对得起方路杰了,你的情意也足够了!”江绩也红了眼,上半身站在曲在车厢里,手却抓着方路杰不放。
“江绩你放手,这笔账我回去跟你没完!”程潜低吼一声,脸上带着森然的杀气。
江绩漠然地笑一声:“只要你能回得去,你把我江绩活剐了都行。”
程潜的脸已然阴沉到极点,阴狠的注视着江绩,声音带着股强烈的狠厉:“江绩,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犯浑!”
“大哥!”江绩痛心疾首地,倔强的脸孔充满了无奈何悲愤。“你除了方路杰还有帮会里那么多兄弟,你除了那么多兄弟还有一位残了腿的亲大哥!你忍心为了一个方路杰丢下这么多人!你忍心!?”
张并生坐在马背上,双眼淡漠地注视着面前车内的动静。汽车内没有灯,昏暗的,看不清里面,可是他知道方路杰在里面。他现在想起方路杰之前说的话,想起他说要救方路杰时,方路杰那张疏远冷漠的脸。方路杰不要他救,却愿意要程潜的洪帮救,为什么?是不是方路杰从心里就不相信他张并生会救他?!
张并生双手攥紧了缰绳,眼里腾起一股冷酷的狠厉。方路杰,是你自己劝我不要为你绊住脚,是你不需要我给的生路,既然这样,我就听你的话!不再被任何事物绊住脚,就是你也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张并生阴冷的面目就瞬间变得释然,用一双冷漠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车内。“你们考虑好没有?是留下方路杰,还是你们一起陪葬?”
车门突然打开了,夜色里从车厢里慢慢走下来一道人影。方路杰还穿着被血浸透的白色囚服,走下车只向前两步,然后人就噗通一声倒下去。车内有人喊:“少将军一言九鼎,放我们走吧!”
张并生在看到方路杰身影的时候人震了一下,身躯的马背上不由自主地探出来一些。他知道方路杰受了伤,可不知道伤的这么重,那么多的血,在漆黑的夜色里看着也惊心。虽然他明明下定决心,但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他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张并生抬起一只手,默默地挥了挥。身后的队伍立刻向两边让开路。张并生眼睛一直注视着那边倒地的方路杰,汽车从面前渐渐驶过来,经过他的马慢慢向他身后开走。张并生轻轻夹了一下胯下的马,向面前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人影靠近过去。他心里真实的有些紧张,有种不敢面对方路杰的感觉。毕竟自己在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他,现在却这样断他的生路。
“路杰?……”他坐在马上,轻轻喊了一声。
这时“方路杰”突然自己坐起来了,抬起头对张并生笑一笑:“初次见面,失礼了,张少将军。我叫江绩。”
第二十八章
方路杰在车上恍恍惚惚地颠簸着,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人被程潜抱着,身下的地毯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滩血程潜不断地和他说话,阻止他闭起眼睛。当车子开过租界附近的大桥时,突然遇到了租界的巡捕在巡检。他们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树影下,有些进退维谷。
程潜不是在租界没有关系,可是现在没有正当手续,又是从将军府抢了人过来的,难保张并生已经知会了这边,说不定现在遇到的这批巡捕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虽然现在就算被抓到,以程潜的身份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可是一来二去方路杰就麻烦了,他的伤根本就不能拖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身后慢慢地驶过来,车头上挂着日租界的旗帜。程潜顾不得许多,对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都是洪帮的老手,一看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程潜抱着方路杰在车内静静地等了一会,车外面并不见什么太大动静,然后他的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拖着两个昏迷了的日本人。然后他们七手八脚地帮程潜和方路杰换上那两个日本人的衣服,是正统的和服,匆忙忙地帮两个人穿好。
那两个手下都是季长青从外缘社挑选出来的,两双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望着程潜。“大哥你们先走,我们自己再从小道绕路回去。”
“好那你们自己小心!”
“谢大哥关心,之后就请您自己多小心了。”
程潜抱着方路杰上路那辆日本人的汽车,车上只剩下一位日本司机和他的主人。方路杰此时已经昏迷地差不多,几乎没什么动静了。程潜上车后关了门,手枪抵在那个日本人的腰下。他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听不听懂中国话,只能向他示意了一个眼色,表示需要他带他们通过这道大桥。
那个日本人将近五十来岁,穿着规整的日本和服,端正的姿势和大方的气度显得并不慌张。他望了程潜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方路杰,然后表示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程潜听见他对他的司机说了几句日语,然后司机发动车子,向大桥缓缓开过去。黑夜里看不清那个日本人的眼神,否则程潜就会发现那个日本人在看向方路杰的时候,眼神瞬间闪了一下。
日本人的车子巡捕还不敢拦,老远就恭敬地让开路,让他们过去,然后继续检查后面的车辆。程潜望了眼渐渐远去的巡捕,自己也轻轻松了口气。
当车子行驶在浦东路平坦的大道上时,程潜试探地对那个日本人说了句话:“停,让我们下车。”
那个日本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猜懂了,总之他对司机说了一句日语,然后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这个交叉口是他和季长青商定好的接头的地方,季长青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当看到程潜抱着方路杰下车时,季长青就远远地迎过来,身后带着七八个人,其中有人带着急救箱,显然早防备着有人受伤的。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也要一个多钟头,而且这里大部分是为租界设立的医院,现在这种状况,绝对不能送方路杰去那样地方,太危险了。
程潜现在有些犹豫,看来只能自己给方路杰动手急救了,因为方路杰现在已经昏过去,呼吸非常的微弱。“小杰?能听见我说话吗?”他试着喊了方路杰一声,但是他怀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前换上的干净和服后背也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程潜感到自己手在抖,他怀里的这个人的血,似乎都已经流尽了,脸色纸一样苍白。
程潜抬头看季长青一眼,说:“找个僻静地方,我现在要给方路杰取出子弹。”他在帮会混这么久,对于一般的外伤已经知道怎么处理,只是这次的太棘手,他知道自己没把握,可是不试一试的话,方路杰就真的一点救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请等一下!”
程潜怔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日本人的车子竟然还停在原处,没有急着逃走。刚刚的话竟然是那个日本人说的,虽然带着不甚清楚的口音,但是似乎他对中国话已经算是熟练的了。
司机下来打开车门,那位日本人踏着木屐走下来,双手抱在和服宽大的衣袖里,高大的身躯站在程潜面前。借着街边的灯光,这个日本人的脸上并不多防备,微微温和地望着程潜。“带他去我的住处,不远,我有私人医生在那里,医疗条件也很充足。”他用稍显生涩的中文说。
程潜微微眯起眼睛:“你有什么企图?”他停顿了一下,眉头不耐地皱起来:“之前是我们冒犯你了,我道歉,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周旋,今天的事情也请你忘记。”
“你也不要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只是想救他。”
“为什么?”
那位日本人微微地笑了一下,看着程潜怀里的方路杰,眼里现出一些慈祥的神色。“方路杰是我的学生,没有一个老师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学生死。”他抬起头,微微发白的鬓角在夜色里现出一种年长者特有的温和和从容,而且带着一种武道出身的人桀骜的豪气。“我叫斋藤健一。”
回到程潜的公馆时,天色已经微微泛出粉红色的霞光,大街上冷清清的,因为是冬季,到处都透出一股特殊的安宁。
程潜和季长青小心地,将还在昏睡着的方路杰安置在床上,十分注意不牵扯他的伤口。方路杰现在身上为了方便还是套着斋藤府上的和服,衣襟宽松,从锁骨下可以看到他身上缠着的,厚厚的绷带。
看着方路杰安睡的脸,程潜才稍微松懈下来,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头疲惫地仰靠着,手臂压在额头上,长长地呼了口气。季长青倒了杯茶给程潜,自己也倒了杯,大口地灌了几下。回头对着程潜。“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了,咱们去的八个兄弟都没事儿,跟你一起冲出来的两个已经回来了,另外五个在火拼时受了伤,关在了将军府,还有江绩也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外缘社了,有他们去交际,估计不会有大问题,毕竟将军府那边不是冲他们来的。”说着也是往近处的椅子上一摊,重重地吐了口气。“我现在是真服了方路杰了,那一枪看看擦着脊梁骨过去,一般人下手那不死也至少是瘫痪,可他运气好,生死关头碰上个不得了的师傅。”
“你认识那个斋藤?”
季长青摇摇头,“你平日比较注重合作上往来的关系网,所以斋藤健一你一定不知道。六年前他来过一次中国,呆了一年就回国了,是今年才回来的。他是一位很有名的日本武道大师,五十六岁,在现在的各国租界使馆非常受人尊敬的。”
“有这么厉害?”
“你别看他那时好说话的样子,脾气怪着呢,多少人想跟他拜师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