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使用古法安葬的例子如今已不多见,对于寿材安葬的禁忌梁杉柏也不可能清楚,但是又有哪户人家,会将即将用于收敛尸骨的寿材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瓢泼大雨洗刷三日三夜?
〃祝夫人,这棺木。。。。。。〃
祝夫人笑着摇摇头:〃梁公子费心了,这是家乡的习俗,寿材需经天泣方可洗去尘世浊邪之气,成就先人福荫后辈子孙的兆头。〃
梁杉柏疑惑:〃如果当时不下雨呢?〃
〃祝府之人如此过世,天公岂有不泣之理呵。。。。。。〃祝夫人仿佛欲言又止,思绪飘到遥远地方,却又猛然拉回来,〃梁公子,请。〃
梁杉柏望望香烟袅袅的奠仪大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进入。才往那大厅走了没几步,却没想到,祝夫人随手一拨弄,竟从旁打开了一扇偏门,将他引到大厅旁的一个小小偏厅之中。
〃梁公子,请坐,云岫且去倒杯茶。〃祝夫人说着,径自走到一方布帘后,一挑布幅,闪身进去。
梁杉柏看她身影消失,这才如释重负地在坐下。
环顾四周,但见这是一个小小厅室,目测不过十来个平米,可能是专供休憩之用。内里摆设简单,仅仅是两把红木座椅,一张几案,另有些装饰画轴悬挂在墙上。梁杉柏暗自琢磨起祝夫人到底找他有什么事,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公子,请用茶。〃一忽儿功夫,祝夫人素手端着茶盏出来,搁了一杯到梁杉柏跟前,自己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茶香袅袅,顷刻弥漫整个厅室,理该让人感到惬意,但那尚自传到耳中不间歇的雨声和雨打棺木发出的声响,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解释的怪异。
厅室里面静悄悄的。祝夫人不说话,梁杉柏便低头看那茶盏,上好的白瓷杯子中漂浮着翠绿翠绿的叶子,一片片舒展开来,像是很自得,他却不敢伸手去碰那茶盏。有种无法说得清道得明的压迫感让他不敢妄自动弹。
〃梁公子。〃好半晌,祝夫人才开口。声音依然娇媚,却仿似苍老了好多岁。
梁杉柏赶紧应承:〃祝夫人。〃
祝夫人惨然一笑,神情凄楚:〃梁公子,看来你确实很怕云岫。〃不待梁杉柏辩解,又自己笑起来,〃是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吧!〃
说得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梁杉柏讶异,难道祝夫人知道了什么。
祝夫人托起茶盏,姿态优雅地端到唇边,纤手执起茶碗盖,拨去叶片,轻轻地抿了一口,像是润润喉,这才放下杯子道:〃其实云岫明白梁公子现下心情。〃
〃我的心情?〃
〃很疑惑,很茫然,也很害怕,是吗?〃
梁杉柏默然,祝夫人所说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感觉到并沉重压迫在心口的。祝府的一切怪异,包括祝映台所说的话,他所遇到的那些事情……两个有怪力的小孩、马文才、银心、阿喜婆、自己做的奇怪的梦、只在某个特定时刻响12下的座钟、暗中窥伺自己甚至让自己自残的眼睛、还有刚才那个说这里不是祝家庄的小孩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有种如入漫无边际的黑色荒野之中,寻不到任何出路的绝望感。梁杉柏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神经够大条,或许他已经。。。。。。
不,不是因为自己的神经强韧才能承受这一切,而是因为那个人在。
祝映台的脸很自然地就浮现在眼前。点漆一样的眸子,清爽的黑色发丝,那张仿若冰雕一般完美却寒冷的脸,但一旦笑起来却很有些促狭的味道,甚至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单纯和自然,还有那副不同于柔弱外表的,拥有着健康青年男子特有活力的躯体。。。。。。
梁杉柏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火烧一样的烫起来,眼前浮现出的是祝映台不着寸缕的身体,他端起茶碗,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下去,期望能让热烫的茶水浇熄自己心头莫名涌起的无名火焰。
〃梁公子,你怎么了?〃
祝夫人的声音正是时候的响起来,梁杉柏赶紧定定神,回答:〃是的,我是有点害怕。〃
祝府的怪异的确令人害怕,可他更害怕的却是自己对祝映台不知何时涌起的渴望!
那种渴望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落了种、扎了根、发了芽,在好似永不会停歇的雨水浇灌下发了疯似地成长,茁壮到另他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那感觉仿佛就算祝映台是杀人犯是妖是鬼,梁杉柏也绝对无法放下想要拥抱他、保护他、拥有他的渴望!
所以,他才会在梦中杀了马文才吗?毫不在意地,一下一下,砸到他血肉模糊!看着一条生命消失却丝毫不觉不妥,反有种难言的超出了控制的快感!
梁杉柏倒吸一口冷气。
〃云岫明白。〃祝夫人却好像并未注意到梁杉柏一时的不自然,接口道,〃一切都是因为映台那孩子!〃
〃什么!〃梁杉柏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
祝夫人,真的发现了什么!
〃梁公子,你没事吧?〃祝夫人立起身来。
梁杉柏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接过祝夫人递来的绣帕,随意地擦了擦,忐忑不安地想坐又不敢坐,〃祝夫人,您的意思是?〃
〃祝府的一切不自然都是因为祝映台。〃祝夫人坚定地说,〃都是因为那孩子!〃
〃映台他。。。。。。〃
〃他有隐疾。〃祝夫人冷冷地笑道,〃他喜欢男人,还有,他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第二十一章
〃祝夫人,您说什么?!〃梁杉柏震惊之余拍案而起。
即便怎么对祝夫人坚持找自己一谈的用意进行猜测,梁杉柏也绝对不曾料到祝夫人竟然会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且不说祝映台喜欢男人的事,那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祝映台。。。。。。被妖魔附体?!
〃祝夫人,您的话未免太过分!我想我没什么可以跟您说的了!〃梁杉柏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梁公子,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我的话。〃祝夫人却不看梁杉柏脸上喷薄而出的怒气,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道,〃如果云岫没猜错的话,映台可能一早就对你说过不要相信我们或是要提防这个祝府里所有人的话是不是?〃
梁杉柏哑然。
这的确是从自己初进祝府开始,祝映台就一再叮嘱他的话。
从最开始的让他不要允许其他人进自己的房间,不许他进食除了自己给的以外的食物,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整个祝府里的人都可能害他,一切的一切都只让他相信,在这个祝府中,祝映台是有所忌惮而在保护他,而此后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看来也确实佐证了这一点!
从说服祝老爷让自己离开到将自己从那两个怪力小孩中解放出来及至后来的取药,如果说一开始梁杉柏还会以为祝映台的态度只是因为与家里人吵架而负气的话,那么在此后的一系列怪异的事件中,他已经渐渐地开始倾向于祝府中的所有人都可能是非人类的不祥存在这样一种观点,然而,这个观点之中却是不包括祝映台的。
是的,只有祝映台,除了祝映台!
祝映台为他取药,保护他,照顾他!祝映台是个让他感到安心的存在,所以,哪怕过去耳闻了不少关于祝映台的不利传言;哪怕祝映台说,自己害了他;哪怕祝映台似乎拥有奇怪的力量,梁杉柏也下意识地回避了祝映台是否与祝府里的其他人一样是个不祥存在的念头。或者该说,哪怕动了那个念头,梁杉柏也告诉自己,祝映台对他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祝映台是妖也好怪也好,都没关系。。。。。。
但是,是不是真的就没关系呢?
梁杉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关系呢?在梦里,自己那种疯狂的举动,哪怕杀人也在所不惜的那种肆意的情感和那种失控的嗜血快感,全都源自于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产生的对祝映台浓烈到极致的占有欲,那样的自己,如此的陌生却也依稀让他感到不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那么强烈地想要获得、掠取祝映台?!
〃梁公子,我且问你一句话,〃祝夫人的声音四平八稳,听在梁杉柏的耳里却让他止不住心惊肉跳,〃你,可是喜欢我们家映台?〃
梁杉柏虚晃了一下,所幸一只手还撑着桌子,才没有因为接踵而来的惊吓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失态。
〃祝夫人,您。。。。。。您。。。。。。〃
〃喜欢是吗?〃祝夫人好似有些残酷又有些无奈地冷笑,〃我也喜欢那孩子,不仅是我,这里的每个人,甚至是马公子,也对他很是喜欢。〃
梁杉柏默然,一时依稀竟又堕到那个无比荒唐的梦中,眼前仿佛见着马文才占有祝映台时候的样子。那种自得、满意的笑容,让他的胸口刹那涌起一股恶意,在不知不觉间双拳已然紧握。
想杀了他!杀了马文才!
梁杉柏一惊,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了胸臆之间充斥的杀戮之意。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暴躁易怒?
〃梁公子,〃祝夫人又端起一旁的茶盏来,把玩着杯盖,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才适合,〃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云岫本不该对梁公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但是。。。。。。呵,其实我也不怕你笑话,以梁公子这般眼力应该早就看出,云岫其实并非映台生母。〃
梁杉柏并不明白为什么祝夫人会突然将话题绕道这点上,但依然点头。
没错,祝夫人云岫看来相当年轻,气质之中又有种少女期就养成的独有的娇憨气态,根本不像是祝映台那种冷冰冰的艳丽出处,如此解释,再合理不过。只是这样一来,却不知不觉跟那梦中的情景竟致重叠起来了。。。。。。
梁杉柏皱眉,低头看泼洒了的茶叶落魄地躺在几案上,不复之前的鲜嫩金贵样子,很有些萧索的味道。
〃其实云岫当初嫁入祝家的时候,不过年方二十,与映台仅仅相差一轮。〃祝夫人说着眼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