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咔嚓〃声,另一只手臂也被折断,梁杉柏只觉得心惊肉跳,听着祝老爷在地上痛得直哼哼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想要摩挲自己的手臂。
〃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你们手上了,作为补偿,至少,你应该把祝映台交给我。〃马父伏低了身形,在梁杉柏的视野中,第一次清楚看到了对方的面目。与马文才相似的轮廓,却带着更狠烈的暴戾之气。
在梦中,梁杉柏曾经以为马文才比马父更卑劣而难以对付,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马文才的狠尚且给人〃人〃的感觉,但是马父,却是不折不扣的利益机器,他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而已,就连儿子也可以毫不在乎。
〃马老爷,祝某。。。。。。祝某真地不明白。。。。。。〃祝老爷发出类似野兽干嚎的声音,〃映台真的已经和马公子离开,祝某不明白。。。。。。〃
马父的冷笑打断了祝老爷的话:〃好你个祝祺瑞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却还想欺骗下去吗?〃
〃祝某没有。。。。。。你。。。。。。你为什么会有。。。。。。〃祝老爷好像看到了什么,声音忽然转为惊恐,那惊恐之中尚蕴藏着一丝不甘的绝望。
梁杉柏看到马父手上拿着一张纸,晃了晃。
〃你当我当初为什么会救你们马家?〃马父慢条斯理地折好纸,小心地纳入怀中道,〃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地散布对自己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想要将他困在这个祝府,让他继续做你的棋子,你以为一切只有你知情,却不知道赵瞎子暗中给了我消息。〃
〃什么。。。。。。赵。。。。。。赵瞎子。。。。。。〃
〃祝映台的生母有异能的事我早就找人调查过,所以当然知道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巫族之人。〃满意地笑笑,马父继续用折磨人的语调说道,〃那个女人以为你真地喜欢她,背叛族人跟着你私奔,结果却为了成就你,改局易命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最终受天谴而暴毙,想想还真是可怜。。。。。。〃
第三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梁杉柏知道祝老爷的腿已经断了,但却不知为什么,祝老爷受伤至此却只是艰难地嚎叫着,并没有痛昏过去。
〃那个女人死后,你的生意一落千丈,而你的儿子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帮不了你任何忙,之所以我在那时伸手帮你,就是看准了时机,否则,你怎么可能舍得把宝给我?〃马父冷笑,〃婚期越近,你就越烦躁,放出那么多对你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为了逼我退亲,只是可惜,你所做一切都是徒劳。你现在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你说我儿子带走了你儿子我会不相信?马文才知道所有的事情,而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祝府在今天之后还有活口留下!〃
惊慌的呻吟声弥漫成一片,梁杉柏知道那是祝府的人所发出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崩溃的精神会促使他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杂沓的脚步声瞬时响起。
〃救命,放我出去!〃祝府的人们冲突着企图四散逃窜,庭院中立时响起一片砍杀之声,鲜血在空中泼洒开来,溅得到处都是,梁杉柏背靠着墙,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些听来极端怵人的声响。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不是现实。。。。。。〃
然而,过去的事实仍是事实,过去的现实在当时就是现实!
梁杉柏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握紧拳头,正要冲出去,却被人从不该存在的地方抱住,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由他背后制住他的手脚,将他猛地往后拉去,扑入鼻中的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映台!〃梁杉柏惊喜地叫道。
第二十九章
空气如同凝滞的水幕一般缓慢破开,放梁杉柏过去后,又轻柔撞击着融合在一起,转眼在身前就筑成了一道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杀伐仍在继续,墙的这边,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气氛。
〃映台!〃不用转身就能知道那人的存在。熟悉的气息充斥鼻端,失而复得的情境让心中本已澎湃的情意几乎满溢!
〃映台映台映台!〃心中想说的话只有这一句,不停地叫那个人的名字,确认他的存在,转回身,用力地拥抱住对方。用手臂紧紧地箍紧对方,不让他再有逃跑的可能,不管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梁杉柏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全身心付出!
那边传来深深的叹息,胸腔中的〃噫〃声通过震动的胸膛传过来,带着一种显于外的无奈。
梁杉柏困惑地看向对方,眼神却在触及对方的胸膛时刹那浮起杀意:〃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待对方回答,两手用力,粗鲁撕开勉强包裹住对方躯体的白色衬衫。本就有些破败的布料发出轻微的嘶声,彻底宣告破灭,底下随即露出白皙的肌肤来,梁杉柏见过的如同白瓷一般的肌肤。本来完满的美感因为由左胸腔至下腹部斜亘着的一道深深的血痕而遭到破坏,深红色的痕迹如同蜈蚣一般跨过整个胸膛,周围看得到翻翘的皮肉和凝结的血块,在胸腔的位置,是一圈如同太阳放射光芒一般形状的血痕,如果没猜错,中间的圆环套着的,正是那人的心脏!
梁杉柏一时惶恐无比,慌不迭地将自己的侧脸贴上那里。尽管如此,忙乱的举动中依然带着刻意的压抑以免自己伤害到对方。
冰冷的皮肤触感就那样传来,差点让他害怕到要跳起来,然而,慢慢的,热度开始从皮肤底下传递过来了,胸腔中,一下一下敲击的声音也传过来,虽然有点快速。。。。。。
梁杉柏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起脸来,为了自己脑中曾经浮现的可怕的剜心酷刑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实施成功而放下心来,然而,伤害还是依然存在!
〃是谁做的?〃梁杉柏问,自己也不知道有一天他的声音可以冰冷到这样的地步。是谁伤害了祝映台?是那些黑衣人,还是。。。。。。祝老爷?
梁杉柏皱起眉头,疑惑为何自己会就此联想到祝老爷?
回答他的却是纤细的手指扣上自己领子的粗鲁动作。
梁杉柏吃了一惊:〃映台,你。。。。。。〃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祝映台低声问,晶亮的眼眸眯起来,满含怒意,〃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回答我!〃
〃为什么?〃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对方生气,梁杉柏反而感到有点心虚。
〃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本东西留给你,你为什么不走?〃本来清润的声音此刻却透着沙哑和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不过一夜之间,他到底经历了多少?!
〃那本东西?〃梁杉柏的脑子转起来,〃《清县县志》?我只是想找到你而已。〃
〃找我干什么?〃祝映台的脸上刹那浮现出有些疯狂的失态笑容来,那是梁杉柏从来没见到过的神情,唇线固然上扬着,却是那么的凄怆,看得人几乎连心都揪起来。
〃找我干什么!〃祝映台松开手,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讷讷,〃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何必管我,何必管我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映台!〃梁杉柏担心地唤对方,想要伸手将那人揽到怀里,手缘才触到他一点点,却见他连退几步,避开自己。
〃梁杉柏,〃祝映台抬起头来,疯狂的表情已经不在,展现在梁杉柏眼前的却又是初见时那种疏离的冷淡神情。就是那种神情,一瞬间,仿佛生生将两人拉开几十尺!
梁杉柏看在眼里,心里刹那浮起一股冷意,不过是咫尺之遥,为什么这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却又顷刻遥远?!
〃映台,我。。。。。。〃
〃如果你曾经看过《清县县志》应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不明白,那么让我来告诉你。〃 祝映台冷冷地说着,伸手指向墙的那一面,〃现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民国十一年,也就是八十五年前的事情。〃
〃八十五年前的祝府血案。。。。。。〃梁杉柏噤口,自己的猜测已然被证实,但此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重要性可言?
〃是。八十五年前的六月初七至六月初九,与今日一样,清县连降了三日的暴雨。当时祝府太夫人过世,祝家上下按照传统为其守灵三日三夜。六月初八,马府少主人马文才为其妹大婚迎接妹婿【祝映台】停泊在此,却因与【祝映台】的私情而在当日连夜私奔。六月初十,却有乡人发现祝家上下除独子【祝映台】外共计七十三口人全部被害,死状凄惨,当时警局曾颁下海捕文书,以【祝映台】作为嫌凶昭告天下,却始终未能破案,最终只以‘山贼入室'了案。。。。。。〃
〃这是谎言!〃梁杉柏看向祝映台,〃【祝映台】根本不可能杀人!而且映台你应该也很清楚,【祝映台】根本就不喜欢马文才,马文才过去曾经两次意图强暴他,而在后一次施暴中被另一人打断,所以与【祝映台】私奔的另有其人!〃
〃的确,与他私奔的却是另有其人。〃祝映台回眸看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淡淡遗憾,〃我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一个人与【祝映台】是学塾的同学,彼此感情甚笃,甚至私定终生,梁杉柏,你知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这样害了你。〃
看向梁杉柏迷惑不解的神情,他不由得苦笑:〃原本以为与【祝映台】私奔的应该是他喜欢的女子,所以当你出现在祝府门口的时候,我本不过是突生了恶作剧的想法才留下你,就算祝府的那些鬼魅因为你而骚动起来,我只以为他们是因为见到了生人感到兴奋而已,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等的就是你!无怪乎,我怎么都等不到那个替身的女子,也无怪乎他们拼尽一切想要留下你!〃
〃映台。。。。。。〃
〃我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如果不是我,事情也不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祝映台轻吼着,眼中闪出狠狠的懊恼神采来,〃我本以为,陪他们演完这出戏,他们就不会再出来滋事,却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对我说的就是谎言!
说因为冤死而想要让世人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因着天时地利相合,想要凑齐那日所有人的人再现当时的那一幕,说只要还当日冤案一个清清白白,便愿意往生,原来都是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