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天色蒙蒙亮起,关翎终于睡醒了,把火灭了,打着哈欠从那废庙里出来,三人这才再度上路。根据关翎所说,那白凤凰住的地方离这座山不远了。山道湿滑,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攀越栈道,走到中午,在栈道尽头修整了片刻,再在林木幽深的崎岖小径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在深林中听见了瀑布流泻而下的声音。
“看啊,那里就是泼松涧了。哎,老子还以为差点又迷路了。”
关翎抱怨了几句,跳下一个山坡,伸手遥指那悬挂在山巅,如同银练般飞流而下的瀑布。钟凛攀上身边一棵树,远远望去,那瀑布掩盖的树林下方隐隐露出草屋一角,他精神一振,觉得终于找到了个能歇脚的地方,连忙跟着关翎和秦烈一路朝瀑布的方向赶去。
到了瀑布近前,飞溅的冰凉涧水打上脸颊,那草庐正搭在瀑布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山岩下方。钟凛眼尖,远远看见那草庐门前坐了个穿着蓝衣的人,连忙急步跑上前去想搭话。
还未到门前,他却感到两股猝然而现的寒意锋锐朝自己厉然迎面扑来,近乎本能,他猛然一侧身,那寒意险险擦着他的侧脸掠过,深深钉进他身后的两棵树中。惊魂未定,他下意识回头一看,钉进树间的竟是两只银镖,镖头雕刻成鸟喙的形状,虽精致小巧,但带着浓重的森冷厉然气息。
这种气息,总觉得是在哪里曾感觉过。钟凛抿紧唇角,突然感到一股视线注视着自己,他一抬头,却一眼看见那草庐一侧站着个全身黑衣的人,盯着他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与反感。
那个名字从他的脑海里一掠而过,头脑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却早已本能般拔剑出鞘,那黑衣人的身影如同幻影,瞬间就到了眼前。对方的剑破空而来,如同吟啸飞鸟冷啼,细长锋利的剑身寒光一闪,他仗剑骤迎,险然抵住那剑的锋芒,手腕一震,拨开那冷厉剑锋。那黑衣人一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他抓住机会,瞬间弃守为攻,一招直刺对方心门。
这招心神集中,锋芒锐不可当,那黑衣人也知道不能硬接,挺剑格开他汹汹而来的锋锐,足尖一点,轻巧跃到他的另一侧,那柄细剑宛若灵蛇,仿佛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
如同飞鸟般灵巧,如同猛禽般凌厉,招招夺命,钟凛清晰的记得这个人。对方的剑术吊诡奇异,让人和其相斗时始终神经紧绷,不能放松一丝精神,但这种需要承受极大压力的感觉却让钟凛兴奋不已。许久未曾与人比划,猝然碰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那股好斗的狂热近乎传达到了他的每个毛孔,直达周身,叫人酣畅淋漓。
他打得兴起,看那关楚川侧身躲避,提剑就要往前紧追,胳膊却被一把抓住,他恼怒的回过头,却愕然发现阻止自己的是秦烈。对方的赤眸望着他,带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阿凛,这次我们来可不是为了打架的。”他把钟凛拉到身边道,眼睛紧紧盯视着那个冷冷看着他们的黑衣人。看秦烈阻止了比试,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剑收回鞘中。
既然拉住自己的是秦烈,有再大的怒气钟凛也只得往肚子里咽了。他还想上前放几句狠话表示自己不是怕了对方,关翎却先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不敢置信的盯着那黑衣人。
“楚、楚川,你怎么在这里?妈的,老子叫你好好守在寨子里的吧?!”他粗声朝那黑衣人吼道,那黑衣人却盯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走到草庐前。
“大哥,我可不愿整天守在那寨子里。若在寨子里守得太久,像大哥一样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个压寨夫人,那可就无趣透顶了。”
钟凛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八卦,但看关翎呆在原地,脸色涨红,就知道那关楚川说不定真是一语中地,狠狠戳中了他痛处。想到那关翎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光棍了那么多年,他不禁心头对他油然而生一种近乎同僚战友般的惺惺相惜之情,看着关翎的眼神也瞬间多了几分理解与安慰。
“楚川,你怎么能这么和大哥说话?快让客人坐下。”
那个本在门口坐着的穿蓝衣的人站了起来,走到那关楚川身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到面前,钟凛才看出那是个清秀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眉目生得秀美讨喜,有些害羞的朝他们笑了笑。
“本还以为是什么可疑人物,算了,你们自己随便找地方坐就是了。”关楚川抚了抚那少年的头发,眼神不露声色的盯了一眼钟凛,和不知何时出现在钟凛身后,同样打量着自己的秦烈。钟凛注意到只有对那少年说话时他的语调才多少柔和几分,看来这两人必定是有些绮旎关系的。
“楚川,你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儿?”关翎看他们举止亲昵自然,眼睛不禁有些发直。“而、而且你怎么和这白凤凰……”
“这有些来由。”那少年看关翎如此诧异,不禁有些羞涩,但依然老老实实的解释道。“上次楚川和关寨主一同来访时,帮了我不少忙。之后他又来了几次,我也曾帮他治伤,这一来二去……楚川就时常来这里看我……”
“笨蛋,不用对我哥解释得那么清楚也无所谓。”关楚川眼看他就要一五一十把所有细节都交代出来,连忙迅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扫了一眼其他人。“总之,就是这样,大哥。”
“……你小子,竟然已经……果真是翅膀硬了。”关翎痛苦的盯了自己兄弟半晌,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去,钟凛很确定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看过比这更忧郁的背影了。本想稍稍迎合一下气氛陪着忧郁一下,却听见身边一直饶有兴味看戏的秦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秦烈这种把欢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钟凛就很正义的暗暗掐了他胳膊一把。
“……渭水龙君大人?这还真是……有失远迎,让您见笑了。这次前来,又是为了何事呢?”
那少年正有些窘迫间,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秦烈,怔了怔,匆匆收敛起羞涩的神色,颔首道。
“……哦,不必多作客气。”秦烈忽然被点到名讳,不禁挑了挑唇角,揶揄的望了眼笼罩在阴郁气氛中的关翎,伸手拉过钟凛。“礼数免了,不瞒清缡先生,我有事相求。这家伙中了瘴气之毒,如今已过数日,怕是已经盘桓入骨。这次带他来,便是想请你医治他。”
“开玩笑。他这么活蹦乱跳,还能闪过我扔的流镖,这也叫身中瘴气之毒?”关楚川听他一说,对照着一瞥钟凛,不禁忍不住说道。
“楚川,不要贸然定论。”清缡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钟凛。“也有些瘴毒在不知不觉入骨之人,平素无事,一如往常,但一待瘴气盘到心脉,就再也无可救药。”
钟凛俯视着那少年,那少年的个子才刚刚及他肩膀,看上去显得有些柔弱,但语调沉稳,话语间隐隐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听他所言,钟凛心里不禁一咯噔,若真是他说的那样,那可就真栽了。
白啸究竟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做?他怎么想也想不透。就算是为了留他下来,但却又强迫他服下那带着瘴毒的酒,横竖自己留下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若真心要留他下来,白啸又何必多此一举?
“……咳,算了,妄加猜测也无益,这位公子,让我先号号心脉吧。”清缡看他在原地发呆,清清嗓子,示意他们在草庐畔的一方矮桌前落座。看他似乎对这医理诊疗确实是轻车熟路,钟凛心情稍安,把手搁在那矮桌上,任他把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腕。那矮桌上还放着些干燥的药草,颜色黯淡,带着一股清香气息。
“……奇怪,从脉象上看,我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半晌,清缡小心地从钟凛腕上收回手指,思索着低声道。“心脉沉实有力,比常人还要强健几分,不像是体内盘着瘴气。”他的眼神有些疑惑的望了望秦烈,仿佛希望他给自己答案。
“他之前误饮了血杜康,我亲眼所见,当时他的身体确实衰弱了下来。虽说他现在似乎无事,但这未曾驱除的瘴气还在他体内,不可能平白消失。”秦烈望了清缡一眼,手轻轻抚了抚钟凛的肩。
“此言倒也有理。瘴气盘桓在深山幽林而生,本身便是诡异缥缈之物,一旦入体,自然也同样潜藏极深,缥缈难测。”
清缡面有难色,蹙了眉思索着说道。“若是更狠厉歹毒的鸩药奇毒,反而更易寻到找根源治疗。但这瘴毒缥缈,寻不到来由根源,要对症下药恐怕越发困难。”
“……等等,小公子。爷我怎么听你的语气那么不吉利……好像就是无药可救似的?我现在倒没什么感觉,真那么严重?”钟凛满头雾水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终于忍不住接口道。
“不是无药可救。”清缡的神色有几分尴尬,视线投向靠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关楚川。“只不过我医术不够精进,难以断出这瘴毒扎在体内何处,也无法对症下药。”
“那到底有什么法子啊!哎呀,罗罗嗦嗦,老子都听烦了。”在一旁一直一个人忧郁的坐着的关翎终于蹦出了一句话来,钟凛诧异的看着他,看他刚刚似乎受了很深的打击,竟然这么快就缓过来了,真是条汉子。
“大哥,你对清缡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关楚川冷冷盯了自己兄长一眼,摆出一副保护过度的架势在清缡身边坐下。
“你竟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娘的,还记不记得是谁教你学飞的!是谁把好东西从小让给你吃的!知道你个王八羔子长大了会这样,老子还不如趁你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把你丢——”
“……好了,老关,唠叨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现在闭嘴,听清缡先生说话。”秦烈皱紧眉,盯向关翎的眼神颇有几分恼火。后者忿忿骂了几句粗口,背过身去,背后的阴郁又顿时厚重了好几分。
“咳……其实呢,是这样。我学习医术的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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