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罗罗嗦嗦。”他对那主事翻了翻白眼,看对方恼怒的抡起手里的账本想砸他,连忙一躲,嗖的一声溜进房里把门一关。那主事在门口叫骂了一阵,忿忿离去,他仔细听了听,实在没有声音了,这才放心倒回房里的床上抖开被子。
房间里有两张床,另一张是空的,想必还有名额没有补满。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蜷起身子,床倒是算得舒服,就是被褥冰凉,让人心生寒意。寒冷绕上周身,呆了呆,他开始郁闷了。他越来越后悔自己贸然潜入了这不知深浅的地方,他们要找的梁征是找到了,可结果呢?
夜色沉静如水,他抱紧了被子,觉得有些寂寞,不禁想念起秦烈的体温来。对方搂着自己的触感,温暖的唇贴上肌肤的触感,与他唇舌相触,肢体交缠的炙热的愉悦……他越想越深入,最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打住脑子里蜂拥而至的桃色幻想。脸颊发烫,他把头蒙进被子里,知道自己再想就真的睡不着了。
赶紧到明天吧。他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小凛啊,小凛。”
身体在前一夜紧张过度,睡眠也比平时深了许多。睡得迷迷糊糊中,钟凛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皱了皱眉,他抱紧了被子,打算继续赖下去。
“小凛啊,都傍晚了,快点起床,否则李主事又要发脾气啦!”
是女人的声音。钟凛迷糊着睁开眼睛,却发现映在面前的是红霜带着无奈笑意的脸。她旁边站着个仆人,拿着洗脸的铜盆,看他醒了,着手麻利的拧了毛巾,啪的一声就盖到他脸上揉了揉。那毛巾浸透了冷水,钟凛一下子就被冰得清醒了六七分,迅速爬起来,抬拳想揍那仆人,那仆人却手脚更快,端着盆一下就掠出门去,不见踪影了。
“谁让你赖床,我们在门口喊了好久都没人来开门,这才让人端点冷水来给你醒醒神。”红霜笑了笑,伸手把他的头发拨到脑后。“快点准备好了,那点名要你的客人今夜要来了哦。”
“……我才不乐意去。”钟凛怔了怔,闷闷的回答,抬头望了望红霜,红霜比他的年纪大,举手投足间总把他当成弟弟,他有些意识到了。这些被阁子里买断身子的歌女们肯定不好过,但红霜却总是脸上挂着微笑,乐观开朗,也总是鼓励那些新来的人,和那些终日忧愁的其他女子有天壤之别。
“我知道,谁都不愿意去呀,也为难你了。”红霜看了看他,叹了口气,眉关微微蹙起。“谁又愿意把自己的身子交托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夜夜笙歌,谁都不会真心待你。若你能碰上个真心待你的,愿意为你赎身的,那就……”
看她的语调带了几分凄楚,钟凛心里一惊,最不擅长安慰女子,他只得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又不敢随便伸手去拍她肩,只好放缓了语气。“放心啊,我……我没事的。这刚起床有点起床气……其实我早就想通了……”
不行,完全想不通啊。虽是嘴上这么说,他却在心里腹诽道。单是被昨天那个男人那样莫名其妙对待他就已经很受不了了,要真是被陌生男人压在身子底下那还得了。
“这就好。”红霜的表情稍安,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新的衣袍我也放在这里了。你听好,你今夜的客人倒也不错……”
她站起身来,帮钟凛系好衣服,披上外袍,举止间并无寻常女子般避忌。钟凛有点尴尬,望了望身上的衣服,那件崭新的暗红外袍攒织着银色蔓草团花,密密精绣,比之前那件烟青锦袍还要考究。他混惯欢场,愣了愣,很快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像这些奢华之地,第一次接客的男倌总要准备考究衣着,沐浴熏香,与平时斟酒陪客不同,恩客也要准备比往常更多的金帛来典赎初次的夜侍,这算是行内的默规。他也见识过两三次这样的场面,但却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亲身经历。这世界真是疯了。他提起身上的衣袍望了望,衣料上浓厚的熏香气息几乎让他头晕目眩。
“你说……客人,是什么样的客人?”
被按在床沿上坐了,感到红霜的指尖在身后揽起他的头发轻抚,钟凛有些迟缓的问道,眼睛跟随着两个提着漆箱进门的仆人。
“我特意去打听了。”红霜轻车熟路的用木梳理顺他的头发,顿了顿,接口道。“你的运气很好,没碰上什么难缠又让人头痛的客人。那可是京师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啊,虎贲骑营的大将军,年纪也只比你稍长几年,正是青年得志,以后前程似锦……”
等等,这名头怎么听上去……就那么耳熟呢?钟凛皱了皱眉,刚欲开口追问,红霜却已经站了起来。
“这将军器宇轩昂,我曾见过一面,小凛,我是为你好,你一定要抓住这个客人,今后日子就会好过多了。”她握了握钟凛的手,眼神有些担忧,但充满真诚。
虽是烟花女子,出身低微,但她们却同样有情有义,跟某些表里不一,自诩高洁,实际虚伪得一塌糊涂的人真是天壤之别。虽然对她说的话有些无所谓,但钟凛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
“那我们走吧。”红霜对他微笑,转身出门去了。她的笑意有些苦涩,更多的是忧郁和担忧。心里一暖,钟凛知道她是真心担心自己,本想跟她解释,但现在却怎么看都不是好时机,只得强忍下一肚子的话,撇了撇唇角,跟着她走出门去。
夜色还未浓重,那约定的客人还没来,红霜去不远处的阁子里唱曲儿去了,钟凛闲得无聊,就在楼阁的雕栏边坐下,高高观望着渐渐被晚霞染成殷红的天空。
秦烈那家伙怎么还没来?他晃着腿,百无聊赖的想着。若是自己那客人在秦烈之前来了,自己果然还是只能暂且把他打晕塞在床下,然后再偷溜出来找秦烈吧。这样思忖着,他心里有了点底,刚想站起来,手腕却被身后一个人突然握住了。
“喂,第一次在这楼里看见你啊,新来的?陪我们玩玩。”
一个满身酒气,打扮奢俗的男人大笑着握紧他的手腕,眯缝着眼睛仔细瞅着他的脸,伸手就要搂他的腰。他身后另外两人也醉得差不多了,提着酒壶,应和的笑了几声,上下打量着他,也一起围了上来。
“……警告你,你他妈把手拿开!”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钟凛皱紧了眉,恼怒的瞪着对方威胁道。他没理由要一直受着委屈不还手,他也忍够了。
“哎哟,倒还挺野的……”那男人愣了愣,伸手就强把他搂了过来,捏紧他的手腕笑道。“可公子我就喜欢这种的,在床上够劲,你们说是不是啊,啊?”
那两个人哄笑起来,吹了几声口哨,视线露骨的上下瞧着他。起初还能忍,但现在连这种地痞流氓般的小角色都敢踩在自己头上,钟凛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咬牙反手制住对方的腕子,那人喝得烂醉早就站不稳了,他干脆心狠手辣,一拧一卸把那醉鬼掀到了地上,一脚狠狠踏上他的脊背。
“来啊,你们这帮牲口,在爷我头上动土?”
他吼道,那男人在他脚下挣扎,满口污言秽语,他足下使力狠狠一踩,把对方踩得惨叫起来。其余两人看那男人受了欺负,自然不肯罢休,一起扑将上来就要揍他,他一闪身躲开一个,回身捉住另一个衣领反身就是一横拳挥了过去,正中那人鼻梁。
“一个小小男倌,你敢……敢动手!”剩下一人叫嚣起来,挥拳朝他扑来,足下踉跄,钟凛闪身就避了过去,反身一脚踹翻了他。他们起争执的地方离楼梯不远,钟凛又心怀怨气用力太狠,直把那男人踹得嚎叫着滚下楼梯,撞翻了几个正在端酒菜上楼的仆人,酒坛碎裂,饭菜翻倒,几人叠在一起,一时局面一片混乱。
“你知道我是谁么?敢打我?你死定了!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在我身子底下哭着求饶……”那被钟凛踩着的男人还嘴硬,钟凛眉头一皱,不怒反笑,嫌身上那件暗红锦袍太重,他抬手把它从肩上掀了下来,挽起袖子把它甩到一边。
“好啊,现在爷我就让你在我身子底下哭着求饶!”他低头冲那个男人吼道,挪开踩着对方的脚,一把把对方提了起来,摔在地上。那男人正想挣扎着爬起来,他唇角一勾,咬牙切齿一脚踩上男人的下腹,下脚用力碾了碾对方两腿间。“求饶啊!不求饶爷我就废了你的子孙根,让你他妈下半辈子都当个太监。”
“你敢!”虽然被踩着最为重要的男人尊严,但那男人却还是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对他吼。“你别猖狂,我到时候叫十几个男人把你轮……哎哟!哎哟爷我错了!大爷我错了!脚下留情,脚下留情!”
※※※
“我说,玄火兄弟,你猜那小子昨夜留在华麟阁是要干吗?”
太阳的光线斜斜照进廊子,带着一股慵慵的懒意,关翎大步走过行廊,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秦烈,坏笑道。后者皱了皱眉,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我怎么知道。依我那贤弟的脾气,恐怕真是照你说的,进来还没到半个时辰就看上了什么相好罢。”
秦烈的眉关皱紧,视线扫过那条流丽行廊的尽头,那里正有几个盛装的歌女聚在一块谈笑,不时对站在行廊上的两个人投来妩媚羞涩的一瞥。这两个客人对她们来说无疑是陌生的,一个高大粗犷,肩上搭了件领口大敞的铁灰锦袍,腰上系着衔虎铜带,显得威风凛凛;另一个眉目深邃,身形高挑有力,墨黑蟒袍上滚着银白流云边,虽是容颜清俊,但皱着眉,仿佛心情很差,带着股极其迫人的阴沉气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你吃醋了?哎呀,草虫,看你那脸色,那些小妞都被你吓跑了。这又是你自己要摆他一道的……”关翎看他脸色阴沉,不禁朗声大笑起来,追上前去一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了过去。“其实你超级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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