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开了,殷浩站在他背后,低声道:“你爸走了?”
许愿道:“他回去看窦姨……先进去吧,我想看看那本书。”
两个人回到病房里,许愿这才静下心来翻看起手中的这本旧书。书是左侧的线装,那书页应该是朝右侧的方向翻的,以前许愿一直是朝左翻,是因为对这本书本身就没多大兴趣,对这些细节也不在意了。
这本书上的文字很少,偶尔会在某些图的边缘出现一些简单的注释,盯着一幅图看久了就会出现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就像是浑身的精气被什么吸走了一样,让许愿想到金庸老先生在《天龙八部》里提及到的西夏王宫墙上会令人走火入魔的武学壁画。许愿盘腿坐在床上,把书摊开在膝盖间放着,认真思索着书页上的图形。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看得懂的,现实就像是隔着的一层窗户纸,只要被捅破了一切就能豁然开朗。
他又翻了几页,忽然被其中的一个图形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大约呈现五边形形状的圆环,圆环内部又有一些短横线交错叠放着,许愿一看到这个就猛地想到那八具尸骨的摆放,本以为是终于找到了出处,但再仔细地看过一遍后就又发现了其中的不同。那八具尸骨的手臂位置是呈逆时针摆放,可书上的图形却是呈顺时针摆放的。
但结构方面真是越看越像,许愿自己参详不透,就想着去找马梓远,再听听他的看法。
裴森和邬小蔓他们却在这个时候来了,是听说许愿醒了之后从局里赶过来的。许愿就先把那书上的图形指给他们两个人看,裴森喝了口水,又道:“许愿,你再跟说说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愿又回忆了一下细节,反正前前后后不过五分钟的事,很快就说完了。
裴森捂着额头道:“果然如此。”
许愿道:“怎么了?”
裴森道:“那天晚上你爸也说看见了豹子,可我跟你窦姨什么都没见。”
许愿想到裴森那天晚上愕然的一声“什么”,明白了。
邬小蔓道:“许愿,你看看那只豹子是不是这只?”说罢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白底黑斑的豹子图片,不过不很清晰,看得出来拍摄的时候镜头抖了,照片上的那只小豹子则停留在一个转身想要跑走的瞬间。
许愿尤其专注地看了看照片上这只豹子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眼睛里的神情非常灵动,就像是人的眼睛一样。但因为这张照片不够清晰,豹子转身的动态又糊成了一团,许愿根本看不清它身上的花纹,虽然那双眼里透露出来的神态很像,但许愿也不能就此断定照片里的就是那天晚上的豹子。
许愿道:“细节看不太清楚,我不好说是不是……小蔓姐,这什么品种的?”
邬小蔓道:“是雪豹,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只从个头上看也就两三个月大小。”
许愿疑惑道:“雪豹?那不是……这照片哪儿来的?”
邬小蔓道:“这张照片是居住在农家乐周边的一个摄影爱好者拍摄的,两年前的冬天他和朋友进山采风,无意中拍下了这张照片。但雪豹是高原地区的岩栖性动物,在我国境内多分布于西藏青海等省区的高山地区,常栖于海拔两千五百米到五千米的山上,咱们这里平原的海拔高度在五十米到一百米左右,而他拍到这张照片的那座山最高峰也就是六百米左右,一般来说这种地形条件下根本就不会有雪豹的出现,所以这张照片一度被认为是造假。”
许愿道:“那……等等,拍这张照片的人不会也姓许吧?要是他专门针对许家,那我爸会不会有危险?”
邬小蔓道:“没错,姓许。伯父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有人在照看着。”
许愿闻言暂时放心下来,又听邬小蔓补充道,“而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就在那次采风活动中意外失足坠亡了,这张照片是他的妻子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他的妻子坚持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为了追逐照片中的动物才从山崖上摔下去的,但因为雪豹的出现根本不具备合理性,所以这个说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愿道:“两年前的话……也就是说这只雪豹一直就没长大?”
邬小蔓道:“对。”
许愿道:“那应该就是同一只了……又是一个姓许的,他们跟许家可真是有深仇大恨……”
裴森道:“你也不用太紧张了,目前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许愿道:“啊……”又想起来,“另外的那八个有尸检结果了没有?”
裴森道:“基本……差不多一半的死亡时间都在二十年以上,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许愿一想也是,又不是连环杀人案,就算弄清楚死亡时间也没什么意义了。
☆、以前的事⑿
许愿其实不想在医院呆着,他又没受什么伤,最多就是昏迷了三天有点儿吓人,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事儿。但时间也挺晚了,许愿又担心殷浩这些天没好好休息,也就先不提出院的事儿。裴森和邬小蔓来过又走了,马梓远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去了哪儿。许愿等病房里又只剩下他和殷浩两个人的时候,看着殷浩喝完了剩下的粥,觉得殷浩像是有话要说,但实际上没有。
病房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许愿睡了三天,刚醒不过两三个小时,还并不是很困,殷浩不说什么他也不追问什么,只是催着他赶紧睡觉。殷浩拗不过他,又不放心,只好来和他挤一张单人床。殷浩自己弯腰脱了鞋子,许愿把他的外套扒下来,按着他就往床上躺,殷浩道:“你不睡?”
许愿说:“我不困呢,困了再睡,有事儿叫你还不行么,睡吧睡吧睡吧。”
许愿觉得让殷浩睡觉就跟哄小孩儿似的,马梓远先前跟他说殷浩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其实这话也不全对,殷浩是在固执起来的时候才只听他的。裴森既然说现在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许愿也不觉得紧张过头就是件好事,他心里其实也想着很多事,想着失踪了的许依依和张小北,想着许樾南,想着窦明纯,想着那只离奇出现的雪豹,想着那只遮天蔽月的巨大野兽,还有所谓的穷奇和许家先祖之间的关联。
许愿虽然对三大家研究的不少,但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祖上也是道士大仙一流,更别提什么设下天罗地网来捉拿传说中的凶兽这种一听上去就是很离奇的举措。许愿给殷浩关了灯,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放在被子上的书又翻了一会儿。今天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明亮,泛黄的书页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奇妙的光感。许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的边缘,揣测着那一道道或长或短或弯曲或笔直的线都代表着什么,那些或分散或聚合的螺旋就像是一个个精妙的阵法,许愿虽然参详不透其中的意思,也不免在注视的过程中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但他同时也觉得非常疲倦,似乎就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汹涌的困意再次席卷上来,许愿也不知道是自己之前睡得太累,还是关了灯之后被这种深夜的气氛所感染。医院里静得很,翻动书页带来的细微响声和时钟走秒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许愿从病房的门缝间看到外面走廊里的应急灯灯光,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是潜行在黑夜里的一只靠吸人精血为生的水妖,沿着地面缓缓地流动过来,一点一点地又不见了。
许愿就这么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那本书就那么摊开着摆放在被子上,里面扭曲的图形像是要活过来一样。许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一睡着就开始做梦,他梦到古装剧里那种高高大大的宅子,门梁上挂着白灯笼,院子的正中摆着一口很高的棺材,有很多穿着白麻孝服的人跪在地上哭。然后他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飞到了那口棺材的正上方,棺材没有封死,厚重的楠木棺盖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下,砰地一声就掉了下来。棺材里躺着个黑发少年,眼睛紧紧闭着,嘴唇青白,穿着殓服,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棺木里还有一尊玉佛的陪葬。
那棺材旁边站着个神情冷淡的灰袍男子,任凭他对面三十来岁的男子揪扯着衣领,也不说话,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然而许愿从这个俯视的视角,轻而易举地就能发现他左手小指指根上缠缠绕着比头发还细的丝线,那细线的颜色是一种很深的红,松松地垂到地面上,另一头却连在棺木中那少年的左脚脚腕上。许愿也曾听过月老红线的传说,只觉得这种仿若情人间的红线相牵十分怪异。
许愿又去看那棺中的少年,不知怎么觉得似乎有些眼熟,正想再看,却忽见这少年睁了眼睛。许愿发现这少年竟是异色的双瞳,右边那只眼睛是纯净的黑色,左边的那只眼睛却是如雪豹眼睛一般的蓝色,仿佛天山上的融雪,非常寒冷。
他少年似乎想挣扎着起身,但却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许愿看见他青白色皮肤下的血管一点点的暴起,像是被注射器推进去许多新鲜的空气,危险到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然而就算这少年已经用力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身体还是纹丝不动。这少年那只黑色的眼睛里漫上一层绝望的水光,挣扎着想说什么,可他的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卷起了一个巨大的紫色漩涡。许愿觉得自己被这漩涡里的紫光照得头晕目眩,却有种力量迫使着他抬头朝那个漩涡看去。那漩涡旋转的速度极快,几乎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首尾,然后许愿听到那灰袍人大喝一声,紫色的漩涡交织成一张几乎遮盖了全部视野的天网,在云层间兜住了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