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明显让她就这样放着不管是不能也不智的;无论如何看见一个认识的熟人成了鲜血淋漓的样子,怎么都不会随他去的。
于是,她摆起了师父的架势:“万一伤口感染得了破伤风呢?这个没什么可迟疑的,你必须、应该、立刻、马上给我去医院。别闹了,手机还我!我打120!听话,最多下周再来一次九溪,好不?!”
口中虽说着问句,另一面她却毫不迟疑地去抢手机。
“下周?”
看起来突然任性的宋冉似乎有点心动的犹疑。
七月用力地点头保证道:“嗯!决不食言!”
宋冉:“……”
在一通又一通电话的半晌闹腾后,眨眼就是一两个小时过去。但最后120终于到了,而周翔也开车到了九溪之江路交叉口,然后在七月的电话指示下匆匆赶到了地点。
宋冉被带走了。
实际上,他的血确实早已止住。
就他最后离去的情况来看,什么120什么医院什么急救,似乎都有点多余。但做个检查化个验总还是必须的,毕竟他看上去开了这么大的伤口,还流了很大一滩血。
七月看着再次空落落的山路,忽而想到再过一段时间,也许还要再跑一趟九溪的120急救车,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也许没那么快发现呢?可能要到好几天以后了,哈!”
她喃喃地自语,安慰自己,减轻负疚感。
不知为何,肚子一点都不饿。
明明早已过了中饭的时间。
再过个把小时,只怕都赶上吃“早晚饭”(注1)了。
而再往前走一段路,也可以到达龙井村,那边有很多原驻居民为偶尔经过的游客提供饭食茶点,且不限时段。
亦即是下午四时吃中饭也没有问题。
可是七月不是很想走去人声鼎沸之处,即使相对西湖边来说,龙井村已经算是清净之所了。
也不是没有钱。
同宋冉说的是实话,她工作以来的积蓄确实是一扫而空了,但手头上还是有一个月的工资留着的。所以,没钱打车来九溪是夸张的说法;没钱吃饭那更是天大的笑话了。
她只是不想去,也不想吃。
顺着溪涧,随心所欲地走;或者闲适自如地坐在溪边青石墩之上。
只需抬头遮眉远眺,无论坐或者立,均可见碧绿的茶树层层叠叠地沿着逶迤成一条又一条的绿色长龙,如鲜亮氅子披挂在翁家山上。
淡淡的茶香似浮动在鼻端,又似沁入脾肺。
七月如赏景般地磨蹭着,本以为难耐的时间却过得飞一般快。
雨不知何时早已止住。而令人诧异的是,竟有一抹日光慢慢地爬上了山坡。
那已是昏暮夕阳的暖色了。
此刻,因为这蕴蕴暖暖的夕阳,原本清冷秀美却透着阴郁的青山却反而附上了一层珠光灵气。四周渐渐飘来迷离的烟气,似纱如缎;替代了就在不多时之前雨水造就的朦胧氤氲。
路边的间或种植的杜鹃,色泽艳丽得不像是寻常江南的花朵,倒像是云南香格里拉深山谷内的芳华,国色逼人,香夺口鼻。
七月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潺潺的溪涧水声变得叮咚清脆,直击耳鼓,清亮悦耳而又诡异。
两侧的杜鹃已经如锦繁华,数量也越来越多。但教有人瞧见这一幕,定要赞叹一句真比得上太子湾的郁金香花丛了!
而那烟树雾气浓郁起来……
很怪异。
这么说是将死的异状么?
原来,就是这样甜美地死去么?
她心里这样想着,倒是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在这一片理安山、八觉山、翁家山等山连山水连水的如诗如梦处结束生命,本就很美,不是么?
此处,峰峦回环曲折,雾气烟岚,满目苍翠欲滴,四周一派野秀幽谧;抬眼见云蒸雾绕,空灵朦胧,山如屏障,低目则水如碧玉,悬瀑跌落,迸珠泻玉,侧耳细听满是活水清音,风声虫鸣;薄烟淡霭,草树馨香……
如何不好?!
“这里好不好?”
身后传来温和的问话声。
听着很耳熟,猛地想起“这不是中午被送去医院的宋冉的声音”之时,七月浑身一僵。
男子并不曾上前,只仍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间虽算不错,却远远比不上素界气象一成。万物失却灵气,精神不济。我花费气力,想要化出那边的样子……奈何人界天理限定,总是作难。”
七月终于在深吸了数口气后平静了下来,她想了想才问道:“你……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屏息间,她听得身后的男子轻笑。
半晌后他十分轻快适意地回答:“最后一面?不,当然不。”
七月犹疑,但念及自己将身死终于还是问:“那你难不成是来救我的?”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全身一阵恶寒:要让自大倨傲的青龙放弃全部来救她,这个可能性基本等于零吧?!
果然,他大笑了三两声,坦言道:“救你?干嘛救你?!”
七月翻了个白眼,心说:果然!
只不过,还没等她出口相诘,那边却又说话了:
“你又不会马上死,怎么救你?”
“……”
七月终于猛地回转身,瞪住身后的人。
没错。
是宋冉。
甚至,他还仍旧穿着中午的衣衫:冰绿色的长袖衬衫,灰米色的休闲长裤。衬衫和长裤上有深酱色,显然是干了的血渍。
七月抽了一口冷气:“你……你,你,宋冉?装了这么久,青龙主陛下果然功力深厚。不过,这也是您一贯来的喜好,不是么?”
宋冉笑着,在浓绿殷翠的桂树下:“我没装啊。我又不是宋冉。宋冉是宋冉,我是我。没有半点关系。”
“……”
七月一口气噎住,她几乎有些颤抖地抬起手,狠狠地指住跟前那张真得再没有更真的脸,这不是宋冉是谁?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宋冉?你顶着宋冉的脸,穿着宋冉的衣服裤子,甚至还染着中午宋冉摔倒而伤到的血……你说你不是宋冉?你耍我玩儿呢?”
一口气说到这儿,七月用足了力气赶苍蝇样地挥了挥手,继续斥声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宋冉,或者说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赵湨。
他听完七月的话,倒是极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而后很是儒雅深湛地缓缓陈述道:“我是来试试,看能不能和你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早晚饭不是指早饭和晚饭,意思是比较早的晚饭,一般在下午四点半五点左右。
第一百八十章 两个交易
没有意外的话,他一定是疯了。*非常文学*
七月一边如许揣摩着,一边则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认识了大半年的青年,虽然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人了,可平日里仍旧会于行止间带几丝少年时代的青春稚嫩。
偶尔眼中也会掠过一抹羞涩。
这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给人的感觉是单纯而乖巧,确实是个好孩子。他像是生活在简单环境下,充满了青春阳光,几乎可以用温室花朵来形容他一般。
他的脸容清爽秀气,端正好看;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一类:既不会英俊得让人心颤颤的,也不会平庸得让人忘却他的样貌。
在素界的阿壅,是冷漠疏远矜持的。
在人界的宋冉,是温和亲近可爱的。
而赵湨……那就是个混蛋。
这三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呢?
1+1+1=1的情况真的蛮少见的。
但既然是素界这位伟大的逆天的青龙主,那么万事皆有可能。
“结婚为前提?”七月觉得自己快要笑出来了,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份戏谑。
男子完全无视她的不置信,只淡然地应声:“是。”
七月忍不住开口:“你明明知道我马上要魂散了的,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嫌没意思吗?”
说到这里,她没好气地低声嘀咕,“早十年干什么去了!哼!”
男子耳尖,四周幽静,自然听得清楚。但他也只不过笑了笑不作理会,继续说着他的意思:“你有没有癌症我是不知道,反正今天是肯定没有。以后嘛,只要好好地保养,这个可能性也不会太大。因此,身体问题我不介意。处女不处女的,现在这个年代谁还管这些,更何况你要不是处女那八成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我也没意见。中学时代混过帮派之类的,说明见多识广,具有管理、交际能力。这些,我统统不介意。所以,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那么,你会不会做我的女朋友?”
“……”
“先交往,你觉得合适的话,我们以后再结婚……咳,嗯,当然,决定权在你的手里。我想,在人界,男子追求女子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果然,还是自己的家乡行事方便又好啊。怎么办,七月,我有点后悔不做龙了。”
男子浅浅地笑着,轻描淡写地抛出如炸弹般的重击。
“……”
七月觉得脑子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什么了。不过事实上,她的身体一向来都好得令人牙疼。*非常文学*就这当儿,她很努力地感觉自己是否有什么不适。遗憾的是,她发现耳聪目明这四个字很配衬她,半点儿不夸张。
最后,她只能结结巴巴地重复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不……不……不做龙?你不做龙?不作龙主了?你离开广仁国再也不回去了?那,那樊相他不会……不会来骂你?什么叫做不做龙?难道你像《柳毅传书》里的龙三公主一样把龙皮给剥了?”
“不会。只不过是不做赵广仁罢了。既然我已不是青龙广仁,那么自然有另外的人做那赵湨。赵湨在,樊相自不会苛责与我。”
那个自称已非赵湨、顶着宋冉样貌的男子平静无波地陈述着拗口难懂仿若绕口令般的话语。
很多年以后,七月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总觉得莫名其妙的肉酸。
本该阴雨绵绵的霾晦天气居然于转瞬间晴好了。
淡淡金色的柔和夕霏收敛在暝色林壑之间,云霞烟霭带着隐隐透明的雪白,混着微微柔软的柠色,飘荡在那个人的身前身后。
然后,那个清瘦却非极高壮的身影慢慢地走近,而后居然很是坦白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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