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的话成功引起了七月的兴趣,赵湨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周翔本来就在九溪附近游玩。以他和宋冉的交情,如果宋冉的生活里不曾出现你闻人七月,那么他必然会和周翔一起来九溪。一样会,在同一个时刻天降横祸,死于非命。能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身体,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七月呆了一呆。
半晌,她狐疑地开口:“真的吗?冥冥?定数?你确定没有从中作梗?嗯,你真的剥了龙皮披人皮了?如果你变成了凡人,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果然,你还是在骗我!对了,你肯定在骗我,不然你是怎么把这里变得跟那里一样的?!”
她质问着,并想起不多时前,他所说的:“这里好不好?”
之后,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此间虽算不错,却远远比不上素界气象一成。万物失却灵气,精神不济。我花费气力,想要化出那边的样子,奈何人界天理限定,总是作难。”
是的,他一定在骗她。
像他这样的,怎么可能会放弃龙身做一个普通人呢?而且还不是素界的人族,仅仅只是人界的凡人!
他能把九溪化出幻境;他能听到她的心思;他能受大伤而不死……
所以,他还是龙。
他只是在骗她。
他绝对没有可能下这样的决断:放弃不死的龙神龙魂龙身,放弃佛国上界的前途,改做那么一个人界的普通人;目的仅仅不过是为了一个她。
这可能吗?
换了是她自己,都不太可能做得到。
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湨叹了口气,状极无奈地辩解道:“你忘了么?我不是头一次同你讲这句话,之所以能说出你心中所思所想,是因为我猜得精准而非以龙主异能听得你心音。”
“真的么?”七月仍旧怀疑。
赵湨不由扶额大汗,想了想,却笑答:“真是真的,你若不信就一直看着吧。”
七月歪头思考了一番,重复了他最后的那句话:“一直看着?”
赵湨的眼眸微暗,闪了闪深幽的瞳光,缓缓地说:“是啊,一直看着……看我脸上生出皱纹,头上长出白发,五脏器官渐渐衰弱,然后同你一样老死了去。这样,你就会信了。”
七月闭上了嘴,皱起了眉,看着眼前的男子。
天有点诡异的明媚。
本该是日暮的昏沉暗色,却莫名其妙地泛出夕阳的强光,有一股股不知情由的热烈的情绪。整个天空是紫凝色的烟霭瑰丽,铺出一幅巨大的晚霞锦缎。
这一刻的山色越发的空濛,让人感觉到中古世纪远古帝国湮灭时候的那一种逝去的辉煌之美。
他,不再是完美得无暇的绝色样貌,只是清清秀秀的端正容颜,嘴角噙笑,淡然地站在那里,背着日光。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因为太阳又或者不是,他的身周是始终弥漫着若隐若现的青金二色光芒。
但细细一看,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就算你陪我一起死,谁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以龙主的能耐,这又不是办不到。
这句话七月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阿壅怎么死的?
就是那个假的阿壅,他死亡的内幕真相——不就是你青龙主轻而易举做出来的局么?除了樊相,又有谁能看得穿?
更何况,现在的我,不过是人界的一个极普通的女子。
没有龙血,没有五气,没有可以有的所有。
要骗我,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么?
除了句话,后面跟着的还有一大串。
可既然第一句话吐不出来,遑论之后的言语字句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脸颊轮廓边沿处淡淡的青色光晕,就在心底里蓦地升起无数的哀愁:
也许是因为那遥远遥远的数千年的纠葛……
也许是因为在素界那十一年的生死经历……
也许是因为在人界这十一年的安宁静好……
也许只是因为他笑着,坦然地说:同你一样地去老死……
也许只是因为他温和地问:这样,你信了么?
赵湨亦在关注着眼前女子的神情。
那是一张识得了数千年的明亮容颜,皮肤很是异于常人的白皙洁净;他曾抚触过,自知感觉柔嫩细腻。
此刻她与往日不同。
那张艳美清丽的脸上没有飞扬的跋扈,没有得意的骄傲,没有隐现的慧黠,没有郁郁的哀愁,没有毕露的愤怒……
有的只是怔忡的茫然,有点儿无助,有点儿无辜,有点儿无措。
这样的茫然,他很喜欢。
因为这会儿的她对他,没有敌意。唯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患得患失,猜疑混杂着惊喜。大约她是愿意听他的话的,只独独担心他在骗她。
很好,不是么?
赵湨的神色越发柔和,他记得自己数千年来都没有这样温和柔软地说话了。他本以为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很尴尬,很难耐;没有料到的是竟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说得很顺畅,且越来越顺畅流利。
最关键的一点是:当他说完了以后,他觉得很舒坦,恰似一块大石落地。
他微笑着诧然,并思考着:难道是因为现在的身躯上这天地二魂乃是人躯所有的魂神的缘故么?所以,有点像人了?
看来,七月说得没错,对等还是很必须的。
不对等,怎么沟通?!
不能沟通,又如何融洽?!
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绝对没有做龙主之时的轻松容易。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虽然也许只是人魄的缘故。
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向着那个自己企望的女孩子,以宋冉的脸容身躯迎接着,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后面还有一些番外和后记。
第一百八十三章 狡猊为帝
最近的几个月里;孟陬皇城似乎始终笼罩在一种阴沉的气氛里。
众人在战战兢兢中带着无比八卦的好奇与诧异:
话说咱们广仁这位青龙主皇帝陛下;现如今真的只能用性情大变四个字来形容了。
以往的赵湨,纵然除了樊相之外生人勿近,兼之神出鬼没;可面上终究是带着如春风化雨般的温煦神色,即使傲然却不失优雅,戏谑且隐带柔和。
总是像一位十足尊贵的龙主。
但而今的陛下,容颜还是那张容颜;但神情简直可以用万年寒冰来形容。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就用那对如星般璨亮的眼眸狠狠一瞪;眼眶骤大眼白剧增;即使瞳眸乌黑亮丽,可衬着那惨白就直比鬼怪的丑陋还要思阜至恕
这……这还是那位俊美无俦,天下闻名的青龙主陛下吗?!
难道晨贵妃的死,影响真的这么大?!果然女子倾城;必为祸水。
可是,好像晨贵妃在孟陬皇城里也不算头一份的倾国倾城吧?这……这说明祸水就是祸水;容颜身份什么的,统统掩盖不了其祸水的本质!
这一日,永延殿议政大殿堂内。
正中间立着的是一身官员端服的樊相,他面沉如水稳重宁和地立在皇帝面前,不言不语。
而广仁帝君,名震天下的青龙主——赵湨,这位皇帝则是冷着脸,双眼死死盯着樊桐,咬牙切齿般地一字一句吐道:“樊桐,刚才的话,你倒是再给我说一遍看看!?”
樊相依旧温和,顿了一顿后,方才雅润端直地说道:“是,臣遵圣谕。臣适才所言乃是,国嗣为社稷之本,帝为天后为地,为保国安宁之根本磐石。故此,请陛下早日选贤册后。”
皇帝看去十分愤怒,握拳恚道:“选贤册后?赵湨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催他册后嘛!敢情你这万年老不死的混麒麟是柿子尽挑软的捏哪?!”
对如斯近距的皇帝的狂暴状态,樊相丝毫不惧亦不乱,只不慌不忙地含笑回答:“那个孩子是正统的龙族,如果没有那些机缘巧合的祸事发生、如果他继续做这个国家的君主,总也始终是明白他自己所担负的责任的;到最后也终究是会顺应天命册后、产嗣、传承、延续、保国、定邦……可你,你不是。你既非龙族,亦非人族。日子久了,天晓得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本相既为广仁主相,自然要为国家、社稷、黎民百姓筹谋一番。选贤册后这样的宗室至要事情,自然是愈早定愈好啊。”
广仁麒相赵樊桐这番侃侃而谈的话语显然更加触怒了皇帝,那俊美无俦的脸上阴冷暴戾之色一露无余,再无遮掩,几乎是深恶痛绝般地诅咒道:“你!这头好死不死的烂麒麟为什么还不升天啊?!”
樊相听了倒还真是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番,这才稳妥无比地郑重回答道:“按天命来说,臣当辅佐广仁帝主三朝,亦即是九代广仁君毕,方得升天……”说到此处,樊相面上挂着十分诚恳的无奈神情,双手一摊苦笑着续道,“臣亦想要即刻升入上界呢!不若……不若陛下替臣想想法子,令臣早日卸了这苦差?”
被尊敬地称为陛下的皇帝愈发盛怒,他低低地吼道:“放屁,真是放屁!”
这样粗言相向,樊相却丝毫不以为忤,只笑嘻嘻地痞言答:“莫非陛下堂堂的闇界尊者,掌天地玄机,握时空密钥,深得佛陀厚爱……却也帮不到臣?!”
不错,这位皇帝,披着名震素界天下青龙主赵湨的皮囊,实质上却是闇界尊者狡猊是也!
且说狡猊听了樊相这般明嘲暗讽打足了机锋的话语,自然是更加暴跳。
说起来,它原本为闇兽之时,对别族生物诸如人龙两族断无所求,自然能做到心如止水,冷若冰霜,不为万事所动;但凡事若只需涉及到四大异兽、四大凶兽,那便就另当别论了。
不看别的,光瞧一瞧它对闻人七月异于常人的兴趣以及逐渐增加的表情神态和心思就晓得了。
而今,它愿已得足。
兼另,龙主虽然骄傲冷情,却也是有七情六欲之辈;受到龙身天地二魂的影响,一反常态而暴怒乍惊,也属寻常事态了。
“赵麒!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真以为本尊不敢同你解除契约,一决生死不成?”
狡猊终于忍不住而大吼起来。
樊相微笑,依旧风度翩翩,不徐不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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