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带反间计的味道,可也不用提了。她也不过顺便反一反,也不晓得奏不奏效。
只是,裴昌这样千机百变的人物,又怎会不知她后背的用意呢!便是没瞧出来她是有意为之,可也心中暗惊了,这份政治嗅觉和敏感,若是天生的,有意无意使了出来,可不更令人毛骨悚然么?
未及多想,裴昌按下心中疑思,只笑说:“月尉大人,此事下官自会办妥。只是,下官此次来,却不是专为送信一事。”
七月闻言,倒是有些诧然了:“哦,那祖荣大人,另有何事?”
裴昌瞟了一眼旁边兀自呆立,似是浸入自己冥想世界内的李劭,倒也不避讳地说道:“卿相希望月尉您若得空闲,请至宣室殿会晤。今日之内能得见则至佳也。”
卿相?
她想见我?
自周壅死后,周麟的反应,也很怪异。
虽然,在初晦(注4)前一日,七月没有将周壅的死讯立报卿相。但是七月相信,定会有人在第二日以鵕鸟将此事传给卿相的鹗鸟。虽然她那晚以灵泽太尉的名义,严令大军中的鵕鹗绝不允许有一只飞往青州帝都,但只怕还有人以土控之术以地气传音……这种事,以她那种薄望,又怎么可能百分百、绝无遗漏地禁止呢?
然而,周麟得知正式的奏报后,却也没有任何举动。
甚至,在本月的望日,闻人七月跟随大军回到青州,同颜朗大将军、彦崈将军等人到宣室殿同卿相汇报汩甪一战,周麟也仍旧是淡淡然的,除了褒扬,旁的话是一句都没有。
卿相,周皓卿她,对周壅的死,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太奇诡了!!
闻人七月颔首,十分爽快地同裴昌说道:“祖荣大人,我知道了。一个时辰后,我便过去宣室殿。”
裴昌略躬身作礼,正待要退,却又笑说:“下官还有一件私事,家父在最近的来信中提及,想要同月尉再议旧事,未知月尉大人可有闲暇,抽空儿前往狄泉县,与家父在狄泉鼓腹酒楼一聚,吃茶喝酒。”
闻人七月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
裴文裴县正找她再议旧事?这老人家同她能有什么旧事?!唯一一桩旧事,不就是请了杜荣氏给眼前这位御史丞大人裴祖荣提亲么?
不会吧?!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在周遭的人眼里,她闻人七月可不是刚新丧夫的寡妇么?难不成素界民风如斯彪悍?新寡之妇就有人提亲?!自己何时这般抢手了?人界是人界,素界是素界,两界之世人但有一点是同样的,寡妇总是不受人待见的。尤其是素界,素界之人,占有欲是强于人界的。
这样一想,周壅提及前代黑龙主竟然肯立他的母亲——一位已是他人妇的女子为皇后,倒也奇特得很。
七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婉拒的话,那边裴昌已经退出了璧雍殿。
嗯,眼前的李劭,还有卿相,裴文……
麻烦似乎愈来愈多了。
七月走到了书案前,在官帽椅上慢慢坐下,一边瞥向一旁站着的李劭,颦蹙起了眉头,说道:“仲远大人,后来呢?”
“后来?”
李劭茫然地重复了两个字。
注1:都乡侯:爵位名。等次在列侯之下,关内侯之上。这里的都、乡是指级别,可以食用都、乡级别的户邑。
注2:贬:爵位降低称之为贬;已:爵位取消称之为已。
注3:朔晦:就是朔日和晦日,朔日是每月初一,晦日是每月最后一日,朔晦也指整个月。
注4:初晦:正月最后一日称之为一年里第一个晦日,故名曰初晦。
第二十六章 璧雍惊梦
李劭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后来,也没什么了。舍妹,费尽心思,终于进了孟陬皇宫,成为皇上的后宫嫔妾,册位充华。主上自登基至今,从未册后,这样一桩事实摆在那里,任何广仁国的及笄少女,虽心甚向往之,却也明了后果严重……故此,进宫这样的事情,在别国倒也罢了,惟独在广仁国,人人尽是唯恐避之不及。偏偏我妹李嫣,这个傻女子……”
七月嗯了一声。
李嫣,李季兰,李淑君!!!啊啊啊!真想掀桌子!名?字?号?搞不清楚啊!但是,这位李充华,定然是做了什么僭越的出格事了,否则又怎会丢了小命呢?既是李劭的妹妹,这也是伤心事了,想必再问下去,他不见得肯回答。
既如此,七月漫不经心地又踱回到椅子前,悠然坐下,复又架腿,翘起了一只脚,歪头转到另一个话题上问道:“嗯……为何后果严重啊?”
闻人七月这话一问出口,只见李劭的肩膀抖了一抖,脸带微诧,口中颇有些含混地说道:“……月尉何出此言?这,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么?”
七月暗道一声不妙,李劭这人看去实在是少根筋一般,故此,两人说起话来,竟是寥寥数语之后,便像是将他心防尽数去掉了,说得倒是爽快。
结果,连带着她也……也有些大意了,原该猜到这里面的缘故当是常识,至少,在素界是常识。
怎奈,每次问及宫廷中事,周壅便一句带过,不肯爽爽快快地同她说了清楚。他越是避讳躲闪,七月越是好奇。到了这一刻,同李劭倾聊得一阵,她心中对眼前这失了傲气的男子也少了几分戒意,竟是顺口问了出来。
怎办?
莫不是,要灭口?
这样一个念头升起,七月为自己的想法生出一波寒意,瞬间走遍全身四肢:我怎能如此歹毒?!
好在李劭似乎并没有非常在意,问了一句后,却又一边沉浸在回忆里,一边说那多年前的往事去了:“……淑君,她一心冀望能博主上的欢心,可惜,弄巧反拙……”
他怅然地说着,双目凝视栅窗外的天空,不知看到了天空的何处。
见李劭并未纠缠于适才令其诧然的话题,七月松了一口气。
只是,蓦地出了这样一个娄子,她不由得兴味索然,再不愿同李劭继续闲谈,便说道:“仲远大人,你也听到了,过会子,我还要去卿相那边,今日便就到此为止罢。你住在璧雍殿,也算是我的人了,只要你不要惹是生非,想必就算是俘虏的日子,也不是那样难熬的。可你若是做些不合时宜的错事,那么,这蕤宾皇宫内,做主的可是卿相,届时,我也保不住你。”
如此这般,软软硬硬、真真假假地说了一番后,闻人七月便由着申掌严将李劭请去了偏殿耳房,偌大的正殿明间内,就只剩下她一人,还有门外的一个周司则。
璧雍殿内,寻常一般的家人子(注1),倒是一个都没有。大约是卿相特意安排的,为了周壅?!而今周壅不在了,回宫的这几日,七月仍旧住在这璧雍殿,一应安排,与旧同。
独个儿呆怔间,七月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一般,静了片刻,颓然靠在了椅背上,合上双眼。
时间尚早,可以小憩。
之前原就同裴昌说了,一个时辰后再去玄墨宣室殿见卿相,眼下,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只少顷,还未入深眠的七月,骤然感受到背后一种压迫的气势,猛地惊醒。她很想立刻直起身来,但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动。
这样沉重逼人的气息,是什么气?水之气?风之气?雾之气?似又挟着金之气、木之气、火之气、土之气……这是什么人?!
不对!不是这蕤宾皇宫内的人!!
那么何人竟能突破皇宫中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署令丞所共同设置的结界,轻易进入内廷?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明明很轻,几乎不曾用力,却立刻如千钧压肩,痛楚陡生。
“是……谁?!”
七月勉强开口颤声问出两个字。
这个人,太强!太强!实在太强!
这么强的人,在蕤宾皇宫内,会是谁?
卿相,不是这个气息。
裴祖荣,也不是……
颜朗和彦崈,都不会在宫内。况且,就算在,也不是这样强大。
他,是人吗?
白衫女子思忖了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声呼救?有用吗?周司则怎么没有一点声息都没有?就算是卿相在此,身后的人只怕也能全身而退吧?
拼死抵抗?能拼吗?四肢如同被石化冰冻了一样的僵直难动,一如之前的经验……
之前?
等等!
是……龙主?!哪一个?!
肩头的手掌慢慢地移动,抚至她的脖颈处,指腹摩挲,却似带了数簇细细的针尖,刺扎痛了七月的肌肤。
好疼啊!!这到底是哪个鬼啊!!
“赵湨,你混蛋!!”
咬牙切齿骂出这一句的闻人七月终于腾地跃起,在半空旋转身子,退开了丈半以外。
站定后,目中映入,黑檀木透雕西番莲的翘头宽书桌案前,立着颀秀一人。
他身穿雪青色的翻卷云纹缎子深衣,左衽斜襟,群青色细锦领缘,样式颇似玄端,只是色泽是青而非黑。
在素界,此类服饰可称青端;各国各有各自崇尚之端庄隆重的祭祀之服,盖颜色不同耳。
男子腰间是革质蹀躞钩络带,白玉腰扣,羊脂白玉龙凤带钩,镶嵌红蓝宝石和猫眼石,又挂着玉佩香囊和玉具小剑,仅此一样儿物事,便知华丽珍贵,稀罕之极,定是上品。
有趣的是,素界明明同人界一般,定了委貌冠为玄端的配套冠帽,可七月所见数人,总是不肯规规矩矩戴那一本儿正经的委貌冠。
眼前的男子也是如此,全部头发齐齐梳髻,束顶套小金冠,簪玉笄,垂鸦青色绲带,结璎珞于颔下。
那副骇人的俊颜,果是赵湨!
没错,就是骇人!令人厌恶的骇人!
他,不是人!
而且,他杀了多少人?!
阿壅,被他一箭透心轰身而死;李劭的妹妹李淑君,不知如何死状;还有,事实上,李劭也是他处心积虑要弄死的吧?!落入敌**队手中,灵泽领军,只需换做颜朗,捕获广仁太尉,且若广仁有心为之,死个把将帅,也不算什么!
还有许许多多不为她所知的……
赵湨轻扬唇角,微笑。
“从未,有人,能挣开。你是第一个。”他慢悠悠地说道。
的确是,很吃力。要挣开他指尖带来的力道,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