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般而论,没有正常人,是可以赶得上号称踏风追云的良驹的速度的。所以,闻人七月在田埂上奔了数十米,就歇心了。她本待停下转身放弃。
无奈,当她发现自己放缓速度,最后站住在土埂中的时候,前方的烟云兽,竟也顿住了,还回转头得意嘶鸣,似在嘲笑她的无能!!!甚至扭扭脖子,示威一般地耸耸肩背,那马鞍前头的钱袋子立时就露出来半截!!!它居然还会炫耀!!!
闻人七月一直承认,自己是个火爆脾气。所以,她才会喜欢跆拳道,因为,这种旋风踢、后勾、前踹的腿部攻击,非常适合她的脾胃。
只有,挑衅,我全盘接受!
眼下,烟云兽,在挑衅她!!
说到底,她也不晓得暗卫会从何处追踪她。烟云兽,是洧王的赠物,也许,他做了手脚。跟着它,并不智。不过,此间,极目远眺,尽是平原田地,一眼望竭周遭,无所遁形。独有这烟云兽奔去的方向,有成片林木,绵延成势,直至远地山脉峦嶂。
先跟着它,如果到林薮麓薄之地,还不曾捉住它,那便果断割肉,弃走他方,同它分道而行。进了树莽浓荫地带,若还会被暗卫寻到,那么也只能自叹命该如此了!
于是,七月再不控制自己,只嘟嘴大声叱道:“臭马儿,你给我站住!”
烟云兽当然不会乖乖地听她,回应她的只是一串如同嘲笑一般的难听嘶鸣声,且咝咝作响,仿佛这畜生完全看不起她,很轻蔑地在桀桀大笑。而后,它一撅蹄子,纵身前跃,又往前数个马身,直奔出一箭之地,却又停在那里,得意地回头看七月……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可是今天是马欺人!
七月一边顺着田埂追赶,生恐踩到了庄稼;一边则恨恨地暗自咒骂:死烟云,臭烟云,你别给我赶上!你要是被我给赶上,我就给你一剑,扎在你屁股上!让你尝尝玄蜂小剑的剧毒!
这一思量间,她蓦地忆起,洧渊说过玄蜂小剑有毒!这是真的吗?倘若是真的,为何她至今没有毒发的感觉?若这是假的,那么洧渊有什么必要来骗她?心里虽疑虑重重,却也没时间多想,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以七月的脚程,就人类女子而言,并不弱;但是当她踏入这片大约树身均高十米的丁香林,却连烟云兽的屁股都没撵着的时候,还是对人力追赶这匹马驹脚程这样荒唐的事情起了弃念。
因此,她自嘲地笑了笑,缓缓放慢了脚步,看了看正西方那个灰色的影子,再不理会它的逗弄,只管自己掉头往太阳升起的正东方走去。
丁香乃常绿乔木,因性喜阳光,故而南面特别茂盛。闻人七月往东面走,同时方向渐偏南;北面是来方,自然不能回头。她听得背后有马蹄得得踩踏声,估到是烟云兽跟来,心中略有不详之感,但也无可奈何。
慢慢在阴暗蔽日的林木间走了半个时辰,异样的平静令七月实难安心。
正心神不定,惴惴难安之际,忽见前方有一男子端坐丁香树下。闻人七月乍然一战,心道:莫非是暗卫到了?但,也无妨,她握紧手中小剑,自我慰藉想着,嗯,确实,至多一个鱼死网破。
一步一步走近,只见此男子面目怖人,眼神凶悍,身穿百结败衣,衫褂不整,一双手掌竟从腕部开始为虎掌状!最令人恶心作呕的是,他的舌头正伸出数丈长,盘于地上,宛若长蛇……
这……这是什么???
七月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这般如同鬼怪妖魔样的人,活生生、鲜亮亮地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这一惊一乍间,她登时踏到枯枝,发出咯吱声响。长舌男子似乎早在七月靠近之时就发觉了,他没有迅疾回头,却只是老鸦样地发出一声令人震怖的沙哑笑声,而后缓缓地将脑袋侧了一个方向,朝准了七月这边……
“……烟……烟云……”
七月咽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连发声都发不清晰,唯手中的小剑越握越紧,几乎要让手指生痛出汗。
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呼着热气的喷声靠过来,抵住了她。
是烟云兽!
它还在旁边!
可是,一匹马儿,四足为蹄,能否对付一双虎爪?
七月紧紧用牙齿咬住了嘴唇,胆大如她,瞧见如斯怪物,亦是浑身颤抖起来,她抬起手中玄蜂小剑,对准前面转头看她的长舌妖男,口中说:“……烟云,快……快走……”
烟云兽,仍旧没听她的话,只定定站在她的身旁,一动也不动。
七月大急,立时担忧焦虑起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便是意图害她的那个黄衫女孩儿,她都不忍心下手杀害;虽然,她绝对有这个能力,并且,她也知道,让那个黄衫女孩儿逃脱,对她绝对不利,但是,活活害死一条性命,对于来自现代的她来说,终究还是为难了点,即使是生死关头;而眼前,这烟云兽,她一路跟来,它并不曾害她,而且,它还很可爱……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那长舌妖男正在慢慢地站立起来,舌头收了一半,却还伸着一半。在它慢慢挪移到闻人七月和烟云兽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忽地碰到了缠绕在丁香树上的忍冬花藤木,令人悚怯的是,碰到那妖男长舌的忍冬花的木质藤木,瞬间撕断成数小段!
妖怪!
妖怪啊!
七月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滴,她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完全无法挪动。不知是否是错觉,身旁的烟云兽的粗粗喷鼻都变得似乎是更加沉重了。
救命啊!谁来救命!
“仁瑞,不可妄动!那是獏犭为!”
注1:褕凰衣:礼服,上绣凤凰踏花纹或者是凤凰踏云纹。此为孚应朝专属皇后、公主的上品礼服。
注2:丱发:就是头发形似“丱”字,故名。其形式是先将发中分,于头的两侧各盘扎一髻,并于髻中各引出一绺头发自然垂下。
注3:镒:金银计量单位,一镒为二十四两。
第四章 主相祥明
“钦原驭火之术!狸力化土为石!咄!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耳后不远处响起男子数串清朗明亮的吟诵语声,随着语声,一道燃着火球的光芒出现在半空中,似乎当中还包裹了一个巨大的石块。这火石直直地打中了那迟缓前移的妖男的长舌,似是遇到了浇灌汽油的易燃之物,火球腾地蹿起巨大的灼火之光,且迅速下落压住了妖男的舌头,令它如被钉在地上。
那被唤作獏犭为的妖物状极痛苦地在地上滚动、弹跳起来,无奈它的舌头被固住,便是踯腾飞跳得再高,仍旧因为那块覆压且灼烧它长舌的巨石,而不得脱樊。纵然这怪物吃痛跃起至丈高,最终还是被下力拉拽生生砸落在地,根本无法逃离。
只转眼,它便气绝而亡。
闻人七月口呆目钝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时四肢僵劲,半天不能苏复。
自然,她虽然不曾甦动,但身后救了她的男子却终究是飘飘然地行到了前头了。
忽然之间,一种耀粲辉辉的光亮明媚感满布眼前。
一名男子,年二十有五,十分年青。他身着荼白色,同色续衽,襟缘为藕色的直裾大袖深衣,外罩缁色大氅,一般大袖对襟,衣缘掐边金色线绣夔龙麒纹,腰间则以墨色衿带松松扎住。仔细端详他的容颜,只见此人肤色白皙,脸容秀雅,曲眉丰颊,清声便体,乍一见似五行之秀气都要涌将而出。如此一派仙风道骨般地行到七月的眸内,这才略略弯身,伸出一只其白如玉的大手,向着七月温温笑道:“公主,可要下臣携扶?”
他是谁?
下臣?他是孚应国的臣子?
七月乱思了一会,在面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颜,说道:“不……不必。”
她惊魂未定,但不曾跌坐在地上,无需人搀起;若是走个平地,也要他人扶持的话,那岂不成了压迫劳苦大众的封建阶级?
但是,他到底是谁?
——“主相到了吗?”
——“已然抵二道门阙,盏茶内必至此处。”
——“真慢!他,就是故意的。”
——“不用车夫,本王亲自驾车。主相来了,同他说一声,本王一阵便回。”
电光朝露一瞬间,七月脱口而出:“主相大人!”
缁氅白衣的男子微噫了一声,似颇诧愕,旋又颜色松懈,坦然自若地淡笑言道:“嗯,下臣在这里,公主唤得这样大声,有何吩咐?”
七月并无可吩咐之事,故此适才贸然出口的话语已让她后悔,此刻这位主相欣然应诺,且又问及她公主口令意欲何为,顿时令她觉得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这位主相见眼前的华服女子因之前的急奔,早已甩脱弃了华彩艳丽的对襟大袖褙子外服,而那裙幅甚大的秋色襦裙不知道何时也不见了,此刻的女孩儿,只是穿着杏色花罗深衣,用青绫束带扎住腰部,颇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
她现在的这身打扮,已经不能称其为公主褕凰衣了。
男子笑了笑,说道:“王上的手艺是越发出众了,公主的百花反绾髻,后头的燕尾,经此急奔骤变,竟是纹丝不乱。”
啊?他,他说什么?
百花反绾髻?燕尾?
闻人七月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脑后。
这是什么?
何时,披散的长发早已束成整齐端洁的髫髻,也无定发胶定住发丝,却稳称固当,丝毫未因前番发力狂跑而散落……
难怪,刚才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几乎要以为自己扎了马尾在跑步呢。
洧王?是洧王弄的?
他……他到底是怎么弄的?
还没等七月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边孚应主相又在沉声言说:“嗯,这些事且不去管他。公主你,身染剧毒,还是莫要淘气,快随本相回帝都吧。待下臣为你解了毒,届时,再要出去游历全国,自是听随君便。”
解毒……
真的中毒了?
闻人七月十分纳闷地抬起手中的玄蜂小剑,再次细细端详:确实,如一泓清水,寒澈清亮,毫无紫黑喂毒之气。再睨向自己的右臂,虽仍隐隐作痛,但真的毫无酥麻感觉,不像是中毒了。
“走吧。”
缁氅白衫男子说着一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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