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识别?”黑裙子的女人缓慢地抬起头来。她长长的乱发一直垂到腰际,看起来好像干枯了一样。“我好像没有那种东西。”她茫然地摇了摇手。
女军官忽然指着那个女人的脑袋开了一枪。她的枪支直接抵在对方的额头上,砰地一声巨响让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林奇恼火地喝道:“你在做什么!”
“将军……她……”
那个女人抬手轻轻地抚过那个黑漆漆的伤口,她转过头,对着林奇凄凄惨惨地笑了笑:“将军,这一枪很疼的。”她整个眼球都是一种诡异的暗灰色,没人知道她的视线停留在哪里,林奇却觉得她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焦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梅丽莎得意洋洋地凭空一抓,一个深黑的天平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哼着歌,在一群僵硬的人们之中穿梭。放在果盘里的水果在她的注视下腐烂,表面爬出一条条恶心的扭曲的蛆虫,孩子们拿在手中的小蛋糕被他们像抛出一颗炸弹一样扔掉了,他们哭泣着寻找自己的父母。梅丽莎看起来像是一个悠闲的旅客,在欣赏指挥中心悬挂着的地图和油画。“看起来你们的长官很有品位。”她夸奖道。她晃了晃天平,然后转过身,缓缓地张开了背后如薄纱一样的两扇翅膀,她优雅地停在半空中,白皙的双足是赤裸着的:“你看起来太胖了。”她慢悠悠地抬起手,指着先前那个大喊大叫的妇女,“我认为你需要消化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女人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扑向了腐烂的食物。她似乎在反抗,但她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一边咀嚼一边放声大哭,蛆虫从她的手指缝里掉到地上,令人作呕地扭动着。
所有的人只能默不作声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她飞快地咀嚼着,口腔里塞满了腐化的食物。她一边干呕一边做着吞咽的动作。大概持续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在含混的咀嚼声中变得格外诡异和恐怖——那个女人重重地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没有人敢做出抵抗,只是惊惧地看着那个黑色面纱的女人。
她轻轻漫漫地落到地上,转过身走了几步,就消失了。
大批的幸存者仍被围困在K区无法离开。不知是什么原因,墙面开始坍塌,他们在试图离开的过程中还要躲避头顶落下的碎块。局部电路似乎已经中断,他们得依靠从窗户中透出的自然光线来分辨出前方的道路。由于走廊被落石堵住了,所有在场的人被困在原先的客厅内,虽然现在看起来又脏又乱。
米迦勒烦躁地拨开汗湿的刘海,让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看着米迦勒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口,靠在栏杆上,路西法跟着走到了他身边。
“别担心。”
“怎么才能不担心?”米迦勒显得十分不安,他回头扫了一眼挤成一团的幸存者,“他们都该怎么办?”
路西法拉住他的手:“听我说,我参与了他创造这些生命的过程,我了解他的想法。”
米迦勒不解地看着他。
“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路西法尝试着减轻自己口气里的不屑一顾,“虽然我们大多都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他喜爱他们。”
“可是天父他……”
“他不会的。”路西法笃定地说。
“但他们却在面临灾难,丢失生命。”
“一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路西法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虽然我们还不能解决他们,但至少可以拖延他们的进度。让我们有时间找到方法。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吗?”
“嗯?”
“留下一个谜题,等待着什么人去破解什么的。”路西法耸耸肩,“老法子,他玩了几百万年也不嫌腻味。”
米迦勒终于轻轻笑了一下。
而坐在角落里的伊丽莎白正在努力掰开一个苹果。
“怎么了,丽莎?”牧师亲切地问。
“我刚刚突然在口袋里找到一个苹果。”她口气愉快,拿着苹果在衣襟上擦了擦。“我正想把它掰开来,我们大家分着吃呢。”
周围响起了善意的笑声,孩子温情的话语在只剩惶惶不安的氛围中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旁边有个年轻人伸出手,轻轻松松地将苹果掰了开来,他看着伊丽莎白惊叹的眼神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他轻轻摸了摸鼻尖:“我在学校的时候练过很久掰苹果的技巧。”
“没想到现在能用上。”旁边另外一个女孩调侃道。
伊丽莎白开始挨个分苹果,但是苹果太小了,再怎么细分也不够十个人吃上一小口。
“给老人和孩子吧。”帮她掰苹果的男青年拒绝了伊丽莎白的赠予,“我现在还不觉得饿。”
又接连有几个年轻人拒绝了。
伊丽莎白分完苹果之后,将窗台上的一个小花盆搬到脚边,把苹果核埋了进去。
牧师坐在沙发上,疲倦地合上眼睛:“我们在天上的父……”他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缓慢地吟唱,祈祷。
没有人打扰他。当人们陷入绝望的时候,信仰便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救赎。
伊丽莎白哼着歌,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围坐在角落里,他们都趴着看那个花盆。
米迦勒走到他们旁边,轻声询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看苹果长出来。”安布罗斯回答。
“能这么快么?”
“白胡子会帮我们的。”安布罗斯摇头晃脑地保证,“很快就会有苹果了。”
米迦勒愣了愣,想起伊丽莎白也提起过。他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一些想法,但他不能确定事实就如同自己想的那样。“你们都认识安珀说的白胡子吗?”
“嗯。”孩子们点点头,“他会来给我们讲故事。不过他跟伊丽莎白的交流最多,是吧,丽莎?”
“是这样吗?”伊丽莎白不解地抓了抓头发。
“伊丽莎白,你第一次见到白胡子是什么时候?”
伊丽莎白想了想,“大概是在‘城堡’?他告诉我爸爸被坏人欺骗了。我那时很难过。”她陷入了回忆,嘴角微微下撇,“但他安慰我。说恶魔都具有强大的欺骗性,我爸爸无法抵抗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们的。他说爸爸会上天堂的。”
“所以?”
“所以我后来并不难过。”她轻轻捏着自己的衣角,“还有一次,分给我们的配给食物短缺了。”她说,“我将自己的面包给了别人。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草莓口味的面包。”伊丽莎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米迦勒点点头,他也不大喜欢草莓口味的面包。
“白胡子表扬了我。”
“他有给你什么奖励吗?”
“他说我们这些善良的孩子,”伊丽莎白骄傲地一挺胸,“是未来的希望。”她笑了起来,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说他说的对吗?”
崭新的、纯粹的、善良的生命确实是未来的希望。
“你们确实是。”米迦勒说。
Chapter。61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完全被笼罩在了阴沉的黑暗里。
“我快冻僵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牙齿一直在打颤,使他说起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地。“我的手不听我的使唤。”
“这很正常。”旁边的一个女孩用讥讽的口吻回答,“我们所有的供暖设施都被切断了。我觉得我现在像被封锁在大冰块里跟您对话。”
“我以为我们都安全了。”先前那个男人说道。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仍不忘打理头发,显得事业有成。
“是的,我甚至看到了您桌上的企划书。您正准备重操旧业。”女孩挣扎着动了动,紧紧地拉拢自己的外套,“可是这个灾难看起来到不了头。哦,即使能到头,我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男人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搂得更紧。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人们容易感到疲倦。而那些仍坚持不懈的工作着的价值不菲的高档手表也精确无误地告诉他们应该是睡眠的时候。但是没有人敢休息。他们害怕睁开眼睛身边的亲人都死去了,或者,自己死去了。而在这么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他们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在并不安宁的睡梦中死去,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我们来生一些火吧。”有人提议道。他才刚说完,立刻有人行动起来,将原本放在房间角落的被压坏的盆栽堆放到了中间,聚拢成一堆。
“对于它们在落石的攻击下折断腰肢,我深表遗憾。”一个看起来正儿八经的中年人像模像样地抚摸着树木上伸出来的枯叶,“但你仍然要为我们做贡献。”
他的话逗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笑痛快些!”他又转身将另一条木头丢到它的伙伴们之中。陆续有人站起身来,将可以当做燃料的资料纸之类的丢到柴火堆中,希望能起一些作用。当大家终于打起了点精神的时候,安布罗斯忽然问道:“火种呢?”
稚嫩的童声让原本都起身准备围拢到火堆边的人重新垂头丧气起来。
安布罗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让大家的心情变得这么低落,他不好意思地躲到路西法的身边,不敢再开口。路西法举起一只手安慰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带了火种。”他并不理会人们忽然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淡定自若地走到火堆边上,半蹲下来,手指轻轻一动,动作快得没人能看清他究竟做了什么,火焰一下子剧烈燃烧了起来。温暖的火焰让希望的光辉在不同颜色的眼睛中闪烁。他们感动地欢呼着一拥而上,围在火边上烤一烤自己冻得麻木了的手脚。
“年轻人,你是魔术师吗?”刚才那个中年人大声问道。他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整个人也神采奕奕的。
“是啊,他是的。”见路西法丝毫没有搭理人家的意思,米迦勒只好忍着笑回答,他拉着路西法的手摇晃了下,“再变个魔术吧。”
路西法哭笑不得地斜睨了他一眼:“你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