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有什么可爱的。”
“你这人从来没情趣。”他用胳膊肘捅捅她,“去给我摘个。”
“摘莲蓬?”
“对啊。”
这时的莲蓬虽然绿得漂亮,吃起来却是涩口难咽的,叫做奶莲蓬,真正能够吃莲子,还得等到莲蓬发黑以后,所以一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采莲蓬,除了小孩子贪玩。
沐云泽似乎不太愿意去做这在她看来无比幼稚的事情,江釉眼波轻转,“也许我可以考虑今晚再陪你一次,等岫儿睡着以后。”
他话音未落,沐云泽已经朝着荷塘过去,江釉朝着她的背影道,“阿泽,你慢慢摘,一定要摘一个最透绿的。”
江釉的双手回到了身前,宽大的袍袖里带着一个很小的木匣子,进了雕花楼,回头看去,沐云泽还在荷塘边上,弯着腰,他唇角浅浅勾起,就算沐云泽有时候实在太惯着他,好得让他偶尔会冒出些不该再耍她的愧疚心理。可除了她,他实在没心情和没兴趣去逗任何其他人,偏偏是对沐云泽,他乐此不疲。
***
沐云泽回到二楼的时候,江釉正在剥着螃蟹,江岫已经吃的唇边细小的茸毛都沾满了红灿灿的蟹油,她带着两颗莲蓬回到桌前,放到江釉身前,“江大公子,你的莲蓬,记得你说过的话。”
“哦,我说考虑一下,不过,岫儿,你晚上要哥哥给你讲故事吗?”
“要。”
“你看。”
沐云泽翻了翻眼皮,“我丢你碧波湖里去。”话是对这江岫说的,江釉朝她瞪了一眼,递了只螃蟹给她,“吃吧你。”
桌上有一个竹篓,装着全套的蟹八件,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是江釉刚要那小二送上来的,他好剔肉沾了醋姜喂给江岫。
沐云泽自然懒得用这些东西,咔咔咔几下吃干净了钳子和腿,拆开背上的壳,剔了六角心,把蟹一掰二,把蟹黄吸食了个干净,她正要再咬下去,突然觉得嘴里那蟹肉的质感有些奇怪。
怎么黏糊糊滑腻腻的,这哪里是蟹肉,她拿开了些,这一眼看下去,沐云泽两眼发晕,只觉得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从胃里冒出来,酸水肆意。
“哥哥。”江岫发现江釉给他剔蟹肉剔得心不在焉,叫了叫他,江釉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沐云泽脸色发白,她最恶心的东西,居然,居然有半条,就窝在她刚刚吃过的螃蟹里面。
为什么是半条?为什么是半条?沐云泽脑海中像是回音一样重复着这句话,她刚刚吃过,现在只剩下了半条,那么另外半条米白色扭曲着,滑腻腻的,一节一节,恶心的蛆虫,岂不是,岂不是进了她的肚子?
她手里啪嗒一松,那残蟹掉在桌上,沐云泽只觉得隔夜的晚饭都要恶心出来了,她猛地就朝扶梯跑过去,江釉急忙站起身来,她这是干什么?要去吐?
江釉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至于吧。他只知道沐云泽一向对这些软体虫觉得恶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地步,他用筷子尖拨了拨剩下半条蛆虫,他都已经烫熟了,自己还试了一条,不过像是大米一样的感觉,哪有什么恶心的,他记得还有地方能把这蛆虫炒熟了做一道名菜,她,她居然吐去了。
***
沐云泽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她霸占了床,江釉只得把江岫拜托给萧岚暂时照顾,从雕花楼回来这么久,她似乎吐得胃里都空了。
江釉端了碗煮得很烂的小米粥,走到床前坐下,“阿泽,喝点。”
沐云泽张了张嘴,他用勺子喂了她几口,“你可真没用,一条虫子都能成这样子。”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恶心。”
江釉又喂她喝了几口,“现在呢?”
“还是恶心。”
他自己含了一口,坐在床头弯下身,送到她嘴里,好半晌后才面颊微红地坐起来,“那现在呢?”
“好多了。”沐云泽舔了舔嘴唇,江釉突然弯了弯眉毛,“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喂你那口,里面也有一条蛆虫呢?”
沐云泽脸色突然间变了几变,终于低吼出声来,“江大公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第五道茶之村头缫车
……》
沐云泽和他眼对着眼,半晌,从他手里拿过那碗小米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也不理他,拉起被子兜头盖住,江釉推了推她,“阿泽。”
“你生气了?”这反应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是想看她跳脚,看她面色僵硬地不承认自己怕这些虫子死撑着说自己只是恶心。
沐云泽拉下了被子坐起了身,“没有,你去抱小鬼回来睡,我去书房。”
这还叫没有?江釉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闷闷地,沐云泽居然自己要去睡书房也不要陪他一起,他难受之极,骨子里还是骄傲着拉不下脸去服软,也没去抱江岫回来,自己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一直到半夜,漆黑的房里只有一点点隐约从门外透进来的亮光,江釉下了床,赤着脚轻轻地走到书房,沐云泽躺在软榻上,塌就摆在窗口,窗户开着没有光,月光打下来,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江釉把毛毯拉到她胸口,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床上,连睡觉都皱着眉,也许他真的是低估这些虫子对她的影响力了。
***
沐云泽睡过了头,房里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她洗漱完了出门,主楼里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萧岚正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教万合欢分辨茶叶,她走了过去,“釉儿呢?”
“江府来人,说是黛窑有一窑瓷器今天开窑,需要他去看看。”
“有人陪着吗?”
“来了个车娘,一个小侍,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沐云泽转身打算去左副楼里用早饭,萧岚叫住了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釉儿出去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你们吵架了?”
“没有。”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丢人。”
萧岚还想再问,沐云泽已经溜掉了,他视线回到桌前,万合欢趴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压根没听见她们刚刚在说话。
主楼里又走进来两个人,一女一男,跑堂的伙计迎上去,萧岚看着来人摸着下巴,万合欢正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里他自认为这次肯定认对的茶叶,发现萧岚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门口照进来的日光下,赤那的一头带着红棕色光芒的头发格外显眼。
“真难得,能在这里见到夷人。”
万合欢看着赤那,脑海中腾起了要是我能给夷人和中原人做媒多好的念头,再一看,那外族男子正抱着一个女子的胳膊,把她拉到一张桌上坐下。
赤那的头发很少会束发,所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成亲,万合欢还在看着两人,一道声音突然叹着气送到他耳边来,“万小媒,你的媒人牌已经没了。”
他回头怒瞪了明嘉木一眼,又提他的伤心事。
沐云泽正提着一个铜壶,嘴里咬着馒头从左副楼走过来,萧岚朝她走过去,正好把万合欢留给了明嘉木。
“阿欢,你真的不适合当媒人,让老爹教你煮茶吧,开春了再去茶田采茶叶,你会喜欢的。”
他低头拨弄着桌上的茶叶,“可那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他抬眼看看明嘉木,“你的梦想是什么?”
明嘉木在他对面坐下来,摸了摸下巴,“好像还真没有,我是不是该去睡一觉,做个梦?”
万合欢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把手里刚刚挑出来的茶叶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对吗?”
***
“大公子,你来了。”
江釉点了点头,赵逸飞带着他进窑,“这半窑瓷器胚底太薄,估计出不了几件成品,而且经不住火候,今天再不开窑,只怕一件都成不了。”
“那便开吧。”
赵逸飞奇怪得多多看了他一眼,江大公子有些意兴阑珊的,甚至不去看一眼就说开窑。
“大公子,你不去看一下吗?这半窑瓷器你不是交待我们要好生照看着。”
江釉轻轻拍了拍脑袋,他差点忘了,这半窑瓷器是烧来给沐云泽点茶用的,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上前从小孔朝里看。
“添柴。”江釉回过头来,“最后再加一把火,釉彩还没有出来。”
“可是会裂。”
江釉叹了口气,“我也没指望能出来多少,有一两件就够了。”
赵逸飞叫了几个工人一起开始添柴加火,江釉顺便上另外几个窑洞看了一下,一个人信步到了黛窑外的小溪边上,杂草已经长及膝盖,溪水里堆满了碎瓷,在日光下散出柔和的光芒,江釉走到那废弃的水轮边上,伸手剥下一小块青苔,在手指尖揉捏。
***
沐云泽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装着沸水的铜壶架在了没生火的风炉上,萧岚走到她桌前敲了敲桌子,“我打算找几个男孩子回来伺茶?”
沐云泽抬起了头,“就像你以前那样?”
“你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嫁给明姨的时候我都四岁了。”
“三岁。”
“都一样。”
“不过我算了算,跑堂还是要的,以我们现在的客人来说,两三个也就够了,采茶季还可以采茶。阿欢算一个,等粉青回来再算一个,加上釉儿,也就够了。”
“釉儿不行。”沐云泽想也不想,把茶碾里碾碎的茶叶末倒进了茶杯,“别想了。”
“只是伺茶而已,煮完茶就走,我现在不也一直做?”
“反正不行,让那些女人用眼神调戏我男人,门都没有。”
萧岚朝她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差一个,你给我去弄一个回来。”想了想,他又道,“男孩子一般不会出来干活,能找到的都是带卖身契的,还是买断了好,不过做短工也行,我是没什么关系。”
“甘露刚刚不是还说要出去,你要她去。”沐云泽一手提壶,一手执茶筅,萧岚低下头,“干什么,你决定要弄鱼图?”
“鱼戏莲叶。”那天给江釉采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