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要吗?”粉青跑出来,手里捧着两只用油纸包好的大包。
江釉偏过头不去看他,“这里是大街上。”
粉青不是太理解他家大公子的意思,自己低头咬了一大口,“唔,真好吃,肉好嫩,还有菜心,香菇末,胡萝卜末,笋干……”
“粉青。”
“大公子?”
“吃你的,闭嘴。”
粉青低下头,吃完一只接着第二只,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家大公子眼角要凑得很近细看才看得出来的郁闷。
“大公子,你为什么要上云泽庄?”
“采茶季到了,带岫儿去踏青不错。”
江釉带着粉青转过了这条街的街角,就在另一头,沐云泽倒背着身子转悠了出来,手里还有一半的纸,抽了一张出来,叠了两叠,朝上一扔,嗖的一声,那纸从低矮的墙头飞进了一户人家。
又叠了一张,她一屁股在那茶寮前面露天的桌子上坐下,“小二,来碗凉茶。”
喝完了擦了把嘴,沐云泽这才发现那茶寮里已经有好几张红纸,看来她们两个已经来过这条街了,她该换一条去发了。
***
“你要带岫儿去踏青?”
“不行吗?”
“不是不行,不过最近大家都在传,沐大少挖空心思在找男人,你这不是送上门去吗?”
“爹。”江釉失笑,“我只是带岫儿去云泽庄喝茶顺便看看采茶,又不是去见沐大少。”
“说不定就会遇上。”庄怜说归说,还是叫过粉青,“好好照顾大公子,要是遇上什么不规矩的女人,出手不用客气,有什么事主君给你担着。”
“知道了,主君,我会好好保护大公子和二公子的。”
江釉摇头浅笑着出了主屋,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桃花开得争艳,不过这野桃树花开得漂亮,结出来的果实却是又小又酸,吃不得。
江釉回到自己的书房,收起了书桌上的箜篌,摊开一张宣纸,抚平用镇纸压好,开始研磨。
落笔而下,却是一幅梯田茶园,一个多时辰后,他收了笔锋,正要落款,看着自己笔下的茶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出了书房,朝主屋一路小跑,“娘,娘。”
江纹没料到自家儿子会在入夜后还跑出来,而且是很急的样子,屋里一阵胡乱收拾的声音,江纹终于衣衫不整地打开了房门,“釉儿,什么事?”
江釉提着一盏小灯笼,“娘,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有一种釉彩,叫做结晶釉,可以在釉烧出窑后出现几个釉层,釉层中有大小形状各异的花纹结晶?”
“我是说过,怎么了?”
“我们可不可以试试,烧一种釉彩,似茶如末,若是用来盛茶,必然能够比秘色瓷更加益茶,更加养目。”江釉歪了歪头,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想象着那一幕画面,“茶色的结晶釉彩。”
“确实是个好主意,你以后可以试试,不过釉儿,现在已经晚了,该去睡了。”
江釉低下头,“娘亲,寝安。”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开,“对了,娘,顺便说一句,你披了爹的褂子。”
***
就像明荈一开始预料的那样,一到清明前后的采茶季,云泽庄的生意比之前翻了一番不止。
茶田间前来踏青的客人也不少,沐云泽蹲在右副楼外墙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陆陆续续上山的客人,“二楼已经坐满了。”
“是啊,我见老爹已经把左副楼大堂里的桌子也翻出来做茶桌了。”
云泽庄的左副楼,二楼是厢房,一楼前面一半是大堂,后一半是厨房,锅炉烧水和做饭都是在里面,原本左副楼的大堂也供应普通的酒水茶饭。
“我去茶田里走走。”沐云泽站起了身,明嘉木又站了会,就被萧岚叫回去搬桌子。
沐云泽在山头转了个圈子,几天前开始陆陆续续有看到她散下去单子的人过来,有好几个确实是采茶好手,双手能够一起开工,须臾就可以见到茶青满筐。
“呜呜,呜呜。”她看了会正觉得无聊要走开,一道低弱的哭声从对面的茶道传过来,沐云泽正站在道口,穿过去一低头,就见到一个一丁点大的小男孩蹲在地上哭鼻子。
她朝周围看了眼,这一块没什么人,就一个采茶的男子在忙碌,她走近了几步,习惯性地伸出腿在那小男孩的身上轻轻踢了踢,“干什么呢?”
那满脸哭花全是泥印子的小男孩抬起眼,“我要哥哥。”
“我怎么知道你哥哥是谁,你起来,跟我回庄里。”
“不去。”他还是蹲在地上,沐云泽作怪地哟了一声,“脾气倒是很倔,那你自己呆在这里好了,等会天黑了,山里面的什么豺狼虎豹全出来了,就把你叼回去喂小老虎。”
“呜呜,呜呜。”
沐云泽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要走就跟上来。”
她走得很慢很慢,没多久就听到一道蹒跚的脚步跟了上来,“你会带我去找哥哥?”
“我又不知道你哥哥是谁?”
“哥哥就是这里最漂亮的人。”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我们家里有个短工,今年三十出头,满脸麻子,还被鬼剃头过,他总说自己是锁柳镇第一美人,你要找他?”
那小男孩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口气恶狠狠地,又开始呜呜地哭。“哥哥就是最漂亮的人。”
“好好,你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沐云泽从来没哄过小孩,她只吓哭过无数小孩。她没办法,左看右看,正见到不远处两个也帮忙采茶的短工似乎正在吃东西。
“喂。”她大声叫过去,其中一个抬起头见到她,“庄主叫我。”她朝另一个人说了一声,跑过来。
“你们在吃什么?”
“白糖糕。”
“还有没?”
“有。”
“扳半块给我。”
沐云泽手里拿着半块白糖糕,拈下来一角递到他鼻子前面,“香吗?”
小男孩舔了舔嘴唇,沐云泽送进了自己嘴里,还不忘像是回味无穷道,“真甜。”
“我也要。”
“你要?”沐云泽斜了他一眼,“不哭了?”
“不哭了。”他点头,沐云泽把剩下的白糖糕给他,他低头吃了起来,吃完了,擦干了眼泪,“姐姐,你会帮我找哥哥吗?”
还从没被小孩子叫过姐姐,沐云泽觉得很新鲜,“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哥哥说带我踏青,后来哥哥在喝茶,我无聊跑出来,哥哥让我带着娇黄,我跟娇黄走丢了。”
沐云泽摇头,三句不离哥哥,还真是个恋兄成狂的小孩,“走了。”
“去哪里?”
“去找你哥哥。”
“你知道哥哥在哪里了?”
“知道。”既然在喝茶,不在云泽庄主楼还能在哪里?
“我脚痛。”
沐云泽回过头磨着牙,“我还牙痛,想不想试试生撕人肉的滋味?”
“刚刚蹲了好久,脚痛。”
“没瘸就自己走。”沐云泽回身就要走,半天身后的人都不见动静,“该死的。”她怒骂一声,回过身把他一把扛起来。
“啊。”
“叫什么叫,再叫把你从山头丢下去。”
两个短工眼睁睁看着自家庄主像是抗箱子一样抗走了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
“这样子我难受。”
“闭嘴,再烦我把你扔下去。”
安静了一小会,“等会你见到我哥哥的时候,不许盯着他看。”
“小鬼,就你这样的,你哥哥能好看到哪里去,想让我盯着看,恐怕还欠点火候。”
“我见过好多女人都喜欢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哥哥看。”
“那是因为那些女人没见过真美人,把山鸡都当凤凰。”
“是你自己说的啊。”
“你现在不难受了?”
“难受。”
“谁理你。”
第一道茶之初试炒青
江釉还是坐在第一次来云泽庄时坐的雅阁内,风炉里燃着小火,煮好的茶水在铁鍑里泛着小小的滚,粉青坐在他对面,一手端起铁鍑用铜夹拨了拨火。
雅阁的木珠帘被人撩开,“江大公子。”
“岚叔。”江釉偏头淡淡浅笑,“我看下面忙碌的很,岚叔不用费心招呼我。”
“刚偷得半刻闲工夫,我也想歇会。”萧岚走近围栏,满意地看着茶田,“大公子过些日子再来的话,应该可以喝到新茶了。”
江釉捧着手里的白瓷碗,放定在面前长案台上铺着的绸绢上,“这个一定得来尝一次。”
“过两天新采的茶叶会在水榭杀青,这一批都是极品大叶茶的嫩芽,大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江釉轻笑点头,他原本盘腿坐在软垫上,这会站起了身走到萧岚身边,从二楼低头看下去,倒是看到自家另一个小侍在云泽庄庄门前的坡头平地上面转着圈子,他左右扫了一圈,竟是没有见到江岫。
“岚叔,我有些事,先走了。”
不等萧岚反应过来,他已经掀开雅阁的木珠帘,萧岚回过身,只见到晃动的珠帘,那个身材高大的小侍叫着追了出去,留下萧岚一个人有些讶异,这江大公子的动作,还真是够快。
粉青追着江釉下了楼,出了庄门,就见到江釉站在娇黄面前。
“大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二公子,都是我的错。”娇黄眼眶里泪珠打着转,伸着嫩黄色的袖子擦着眼角。
“你在哪里跟丢他的?”那身青镶白色的长衫纹丝不动,那双轻云蔽月的杏眸波澜不惊,只除了稍嫌冷硬的语调透露着丝丝不安和怒火。
“我,茶田,就……”
娇黄一语未必,就被伸着手指指着不远处的粉青给打断了,“大公子,你看,是二公子。”
江岫胖嘟嘟的身子正坐在一个女子的肩头,粉青看得有些心惊,这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完了,这可是在山头上,这女人胆子可真够大的,再细看,才发现她伸着一只手朝后在他腰间托着他,“她,她这样子不会很累吗?”
自家二公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怎么说也抵得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