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见顾微坚持己见,不由怒道:“阿微,你就不怕皇上把天下都送给凤家吗?”
想当初,先皇盛宠姚贵君,一心要立他生的六皇子为太子,太皇太后为什么反对,若论出身,姚贵君可比卫淑训高得多,萧容雅的天资,看起来也不比萧写意和萧弦歌低,立储立“贵”,这个说法是成立的。太皇太后怕什么,怕的就是先皇对姚贵君偏心太过,一旦他的儿子日后登基,姚家在朝上成了气候,会威胁到顾家的地位。
现如今,萧写意对凤琪的宠爱,虽然不及先皇对姚贵君的独宠,可是也差不了几分了。前几年,凤琪刚进宫的时候,萧写意虽说不肯再召新人,但是旧人那里,好歹每个月都会去转转的,谁知到了今年,除了每个月有两天时间是在坤宁宫走过场,萧写意夜夜宿在栖凤宫,哪怕凤琪有了身孕不能侍寝,他也不肯去其他妃嫔、君侍的寝宫。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凤琪这架势看着,分明就是第二个姚贵君。更何况,先皇时候的朝中局势,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首先,姚家虽然也是勋贵世家,但在姚贵君之前,家中没有人出仕,姚贵君进宫后,他的父兄叔伯,也是先皇看在姚贵君的面子上才赏的官职。而那时的顾家,却是如日中天,别看先皇不时会跟太皇太后闹别扭,可他对顾则信任有加,跟顾君谦、顾君诚兄弟也是情同手足,姚家就是得势,在先皇在位期间,对顾家也是不可能有威胁的,要不然,太皇太后之后也不会妥协。
现在的凤家就不同了,凤翔已是户部尚书,而且是六部尚书之中,年纪最轻的,他是状元出身,又得萧写意重视,日后登阁拜相,指日可待。凤翔的胞妹凤舞嫁了邯郸王萧任,萧任手握重兵,常年驻守西北,在武将中的地位首屈一指,还有凤琪的两个弟弟,凤琳年纪尚幼暂且看不出来,君璃却是英国公府的世孙,又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反观顾家,顾君谦、顾君诚固然地位不低,各自身居要职,但顾则是个谨慎的人,当初挑儿媳妇都是以家世简单、清白为标准,顾大太太徐氏,好歹还是出身名门,可惜出了徐子期那档子事,徐家整个被撸了下去,顾二太太范氏,一家子的书画名家,就是没有一个出仕的,顾家的姻亲,和凤家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再说顾家的后人,顾老爷子门生遍天下,顾家的第三代要是能出个会读书的,这些人脉都能接下来,偏偏顾傲弃笔从戎,顾微身体不好进了宫,还有个顾政,被顾二太太彻底养废了,等到顾则去了,顾家在朝中的地位,肯定大不如前。此消彼长,太皇太后忧心忡忡情有可原,谁知顾微却是不温不火,让她看了不知该说什么。
“皇祖母慎言。”顾微面容平静,语气却变得严肃了些,“天下,永远是萧家的天下。”不管萧写意要立哪位皇子为太子,他们都是萧家的皇子,不会姓凤,更不会姓顾。
停顿片刻,顾微又道:“这次回宫之前,祖父曾对我说过,我和皇祖母,都已不是顾家的人,顾家的前途如何,他老人家自有主意,无需我们操心,我们该管的,是萧家的事。”
太皇太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呵斥顾微,却又无从说起,顾微说的,都是顾则的意思,而顾家所有的荣耀,都是因顾则而起,就是太皇太后,也是因为有那么个能干的弟弟,才有了今天。
元阳缩在顾微怀里,一直不敢吭声,此刻见他和太皇太后两人都不说话,凤仪殿内安静地可怕,就小心翼翼从顾微身上挣下来,跑到旁边给他端了杯温水过来,“母后,喝水。”
顾微接过杯子,轻轻泯了口方道:“皇祖母,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换了是他,倘若自家祖母对生活起居之外的事指指点点,想必也是不会高兴的。
太皇太后见顾微主意已定,不再劝他,坐了片刻就气呼呼地带着人走了。恭送太皇太后离宫,元阳问顾微:“母后,曾祖母的意思,是不是让母后把秋颜弟弟也接过来?”
顾微颔首,笑着逗元阳道:“云儿想要弟弟过来吗?”皇子不比公主,是否养在皇后名下,意义全然不同,不管太皇太后怎么说,顾微都是不会抚养萧秋颜的,否则的话,顾家就会被彻底卷进储位之争,赢了,不过更进一步,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元阳歪着头想了想,小声道:“弟弟来玩可以,但是云儿不想他一直留下。”
“为什么?”顾微亲亲元阳的脸颊,继续问道。弄走尹婕妤的时候他就想过了,以后要把元阳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仅仅是出于皇后的职责,才会让人对她加以照拂。
元阳不好意思地鼓鼓腮帮子,天真道:“云儿害怕母后喜欢弟弟,就不喜欢云儿了。”
顾微一把抱紧她,连声道:“不会的,不会有弟弟的,母后只要云儿一个。”
回宫路上遇袭的事过去一个多月了,顾微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现在知道的所有事,都是旁人告诉他的,真伪暂且不说,无论什么事,自己经历的和别人告知的,感觉完全不同,顾微觉得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罩子,看得见但却摸不着,只有元阳,孩子的心是最天真无邪的,她对他的好,他感受地真真切切,就冲着这点,顾微也不会再要萧秋颜。
自从卢若兰被打入冷宫,萧秋颜就被人带到了长信宫,苏聿对他冷冷淡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简而言之,就是皇子该有的待遇,他不会缺他,其他小孩子需要的关爱,他也不会奉送。
换了陌生地方,萧秋颜心里害怕,兼之想着卢若兰,跑出去过一次,去了栖凤宫。凤琪对他很好,还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不过等萧秋颜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回到了长信宫。
苏聿显然也是知道了萧秋颜偷跑的事,他没责怪他,却把侍候他的奶娘和保姆都骂了一遍,说她们这么多人,居然看不好一个四岁的孩子,下次倘若再犯同样的错误,他定会重罚。
于是,萧秋颜发现,不管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的人都变多了,就跟以前在永和宫一样,不过就是没有人跟着他,他也不会再跑了,因为他明白,凤琪是不会留下他的。
这天,萧秋颜起来给苏聿问了安,就独自坐在院子里发愣,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卫朗奉命来到长信宫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萧秋颜的小身影,不过他见旁边走廊上还有四个宫女、太监远远守着,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求见锦侍,他是任务是接人,顺便道别,没空做别的。
小太监进去传话,很快就出来说锦侍有请,卫副统领请跟他走。
萧秋颜这些天每天都在院子里玩,他连树下有几个蚂蚁窝都数清楚了,还帮好几只蚂蚁搬过家,今天难得见到有外人来,不禁有些好奇,还抬头看了卫朗一眼,可惜卫朗没理他。
卫朗跟着小太监进了长信宫的正殿,萧秋颜也就不在院子里玩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后院跑去,跟着他的宫女、太监见他是往里面跑的,并没有跟得太紧,只要人不丢也就是了。
萧秋颜从后门进了正殿,躲在屏风后面听苏聿和卫朗说话。萧秋颜其实并不讨厌苏聿,他虽然冷冷的,也不爱说话,却有一张漂亮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萧秋颜最喜欢看他笑了。
“你怎么来了?”苏聿似乎很意外卫朗的到来,问话的语速很急切。
“臣奉怡妃娘娘的命令,来接大皇子去未央宫。”巫蛊之事,卫太后被萧弦歌哄骗参与其中,卫清儿和卫朗跟着受到牵连,卫清儿跟着去昆阳山念佛,卫朗则是负责保护她们。
苏聿素来不关心宫中事务,萧写意被人下蛊,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然后萧秋颜就被塞到了他的宫里,他原以为,萧写意是看他宫中生活寂寞,给他个孩子解闷,不想却是为卫清儿准备的。
“毕竟是亲表妹,皇上多为怡妃着想,也是应该的。”去昆阳山吃斋念佛固然清苦,不过等萧秋颜长大成人,萧写意总要给他封王,卫清儿到老,终是有了依靠,不至于孤苦一生。
卫朗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方道:“殿下年轻貌美,只要有心,皇嗣总会有的。”苏聿的美貌,在后宫首屈一指,早年间,萧写意也经常到他的宫里,无奈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清冷,萧写意没有受虐的倾向,来过几次也就不大来了,不然苏聿的份位,不可能还停留在从三品的“侍”。
“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宫里一直有人说苏聿故作清高,空有美貌却留不住皇上的心,苏聿并不在意,反正他的心,从来就不在萧写意的身上,他少来烦他,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可是,连卫朗也这么说,苏聿有些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如何,他难道不知道吗。
“殿下总要为自己考虑,”卫朗强迫自己不去看苏聿,“苏太后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我和姑姑,不一样的。”苏聿喃喃道,苏太后遇人不淑,先皇当她不存在,她能如何。
可他不一样,苏聿不敢说自己能抢过凤琪,但是只要他肯用心,在凤琪进宫之前,他至少是能抢过卢若兰和卫清儿的,只是他不愿意那么做罢了。苏聿的心,在错误的时候,给了错误的人。
“是不一样,苏太后是太后,不管当年登基的是哪位皇子,她都是稳稳的母后皇太后,而你不过是皇上宫中的侍人,你连苏太后都不如。”卫朗从来不舍得对苏聿说重话的,但是这回不一样,他就要走了,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他不能让苏聿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孤单地度过下半生。
苏聿惊讶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卫朗,半天说不出话来。卫朗不敢久留,忙问他萧秋颜在哪里。
卫朗和苏聿的对话,萧秋颜并未听懂多少,但是卫朗要带他走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只要不是卢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