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微是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的,也没想过要掀开帘子看外面,可禁不住元阳想看热闹。元阳一路从应县走来,都是待在船上,再好玩也玩够了,今天上了岸,经过的又是繁华的江都城,路的两旁人山人海,都是叫着皇上万岁的,她在顾微身边坐了会儿,就悄悄地把帘子掀起了一角,见顾微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又掀起了一点,还把脑袋也探了出去,跟路边的百姓挥着手。
“那是皇上的小公主吧,就跟画上的仙子似的……”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语气满是得意。
“前面车上的是大公主,小公主在后面的车上,跟小皇子在一起,两个一模一样,看着就跟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样……”有人马上对错误进行纠正,看来是个对皇室成员有所了解的。
“甭管哪个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听说乐平长公主今年要在江南招驸马来着……”这人的话就透着古怪了,萧玉蓉要招驸马是真,可是路边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可能在驸马的候选人行列之中。
途径悦来客栈时,顾微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眼,正好看到殷希回头,错过了他的表情。
顾微心里想着,姜易春应该会跟他们一起到行宫,等他跟萧写意汇报完毕,他和凤琪正好可以召他见面,他们又是同学又是同窗的,也不用避讳,见个面很正常,还能顺便把殷希的事告诉他。
元阳趴在车窗看了外面好一会儿,才重新坐回顾微身边,一个半月没有见面,她可想爹爹了。
较之元阳的矜持,龙凤胎的风格就显得比较豪放了,只见姐弟两个一边趴着一个车窗,不仅朝着外面挥手,还会“咯咯”直笑,引来众人的热议。他们可能是怕路边的百姓看不清楚,两人闹腾一会儿还会互相交换位置,凤琪根本劝不住,只能一手一个,从背后紧紧扣住他们的腰带,免得他们蹦跶地太厉害,把马车给折腾散架了,偏偏两个小家伙全无自觉,只顾自己闹得高兴。
就这样,浩浩荡荡一群人抵达了江都的行宫,宫院都是提前分配的,各人自去休息不提。
萧写意历来看重姜易春,连续两次破格任命就是最佳证明,这次见了更是直接留人用膳,用过午膳就钻进了书房,两人不知讨论什么,讨论地异常激烈,书房伺候的小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
顾微原本以为,萧写意和姜易春不可能说很久,午睡起来便召了凤琪到自己的春熙殿喝茶。
不料两人一直聊到晚膳时间,萧写意和姜易春还没有出书房的意思,顾微一边吩咐人摆膳,一边问凤琪,“陛下这是做什么?”萧写意登基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他和一个臣子聊得如此尽兴。
凤琪凝眉细想,猜测道:“可能是和海禁有关吧。”先前几年,萧写意和姜易春的折子往来,提到“海禁”二字的次数非常多,姜易春每每都是长篇大论,说得还有理有据,他看了大为佩服。
“陛下想要重开海禁?”经凤琪提醒,顾微恍然若悟,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也许是吧。”凤琪眉目不惊,是不是又如何,他根本不可能参与进去。他还记得小时候,萧写意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长大了要像前朝的端明帝那样,开放海禁,让大周的船队出海,去海外的那些国家,带去丝绸和茶叶,带回黄金和宝石,无奈朝中重臣,个个对开放海禁视如洪水猛兽。
“可是这太难了……”顾微轻轻叹息,他从小爱看闲书,前朝留下的几本海上游记,更是不知看了多少遍,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去走一遭。他还问过顾则,为什么现在的朝廷不能像前朝端明帝在位的时候,允许船队出外海了,他觉得那些和中原不一样的国家很有意思,他们的人长得不一样,他们的物产也不一样,大家互相交流,互通有无,互惠互利,不是挺好的,为什么要禁海,不止是远海不能去,就是近海,也要渔民销毁船只,向内迁徙百里以上,再由朝廷补助银两和田地,从渔民变身为农民。
顾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微,隔了很久才告诉他,不是皇上不肯开放海禁,而是朝臣不许,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满朝文武,面对这样的局面,就是天子,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只能退步。
顾微问这话的时候,在位的还是先皇,后来萧写意登基,顾微进宫为后,他问过他一次类似的问题,萧写意沉默以对,直到顾微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说道,不是他不想开,而是他根本开不了。
因而此时,突然听到凤琪说,萧写意和姜易春在讨论开放海禁的事,顾微感觉很意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萧写意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就算满朝文武都会反对,他也要去做这件事情。
“的确很难,可是有些事,不是说难,就可以不去做的。”沉吟片刻,凤琪叹道:“如果陛下都不肯尝试,其他人就更没办法了。”凤琪显然也是赞成开放海禁的,他遗憾的是自己不能参与。
很快,春熙殿的晚膳摆好了,去云仪殿问话的小太监也回来了,说是皇上吩咐的,他有事和姜知府商量,让把晚膳直接送到书房去,他就在那边吃了,皇后和华贵君不必等他,直接用膳即可。
顾微立即命人将饭菜装盒,给萧写意和姜易春送了晚膳过去。在春熙殿用晚膳的除了顾微、凤琪和元阳、丹阳、秋然,还有顾傲和萧青渝的女儿,顾兰裳。顾兰裳和萧青渝分开用膳,说来也是有原因的,就是萧青渝有孕在身,口味稀奇古怪,顾兰裳忍无可忍,就来投奔公主表姐了。
见丹阳和秋然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吃饭,还能吃得有模有样,顾微不禁笑道:“雪儿和秋然真乖,云儿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要人追着喂饭呢。”元阳听了也不生气,还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凤琪摇头道:“殿下是说这会儿,你是没看见他们先前在马车上,我都怕他们跳下去。”凤琪一直很庆幸,自己管孩子够严厉,不然依着两个小家伙无法无天的性子,还不知闯出多少祸事。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还是闹腾点好。”顾微生性安静,却喜欢活泼的孩子。
龙凤胎先前还在专心扒饭,此时却是双双点头,似乎在表明,他们赞成顾微的说法。
元阳最先发现弟弟妹妹的小动作,指给顾兰裳看,“兰裳你看,他们还在点头呢。”
顾兰裳抬眼看去,只见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上都是煞有介事的认真表情,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顾微和凤琪循声看去,也是忍俊不禁,这俩小鬼,是不是觉得顾微在支撑他们,他们很得意啊。
用过晚膳,凤琪带着龙凤胎散步回了自己住的清音阁,两个小家伙白天闹腾地太过厉害,晚上就困得早,还没走回住地就有点睁不开眼了,偏偏两个都挣扎着要见萧写意,死活不肯去睡觉。
凤琪和他们打了商量,叫他们先去洗澡,洗了澡再到床上等。丹阳和秋然坐在榻上东倒西歪,迷迷糊糊就答应了,结果没等保姆把澡给他们洗好,姐弟两个就相继睡了过去,而且叫都叫不醒。
凤琪坐在床边,看着酣然入梦的两个孩子,不禁唇角微微上翘。因萧写意早先说过,晚上会过来,凤琪就在灯下边看书边等他,不料等得他都困了,趴在桌上打起盹来,萧写意还没回来。
萧写意和姜易春从中午谈到午夜,总算是把折子上那些说不完的话说了个痛快,两人都是精神奕奕,毫无睡意。要不是他之前承诺过凤琪,今晚去清音阁,萧写意都想留姜易春秉烛夜谈了。
萧写意到清音阁的时候,凤琪的房间还有灯光透过窗户照出来,想到自己让凤琪等了这么久,他有些歉意,早知道就打发人过来传个话,叫凤琪早点睡的,没必要干熬着等他,太辛苦了。
萧写意推门进屋,却见凤琪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他用眼神询问郁郁青青,怎么不叫凤琪去床上睡,或者给他批件衣服什么的,郁郁青青说她们只要过去,殿下就醒了,然后就会接着等。
萧写意想了想也是,凤琪的身手在那里摆着,就是近身伺候的人,睡着的时候接近他,也会惊醒,而他要是醒了,肯定不会再睡,还不如让他睡一会儿,他挥了挥手,让郁郁青青出去了。
果不出其然,萧写意走到凤琪身边,正想伸手抚上他的脸,凤琪就睁开了眼睛,含糊地叫道:“陛下?”萧写意心疼道:“困了就到床上睡,何必这么熬着,你要是累病了,朕会心疼的。”
凤琪已经清醒过来,听到萧写意的话耳际染上一片绯色,反驳道:“臣没这么娇弱,哪里这么容易就病了,再说陛下还没睡呢,臣怎么好先睡?”而且他也好奇,萧写意和姜易春说了些什么。
萧写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朕早点叫人告诉你,不让你白等。”
凤琪讶然道:“还有下次?”萧写意什么时候和姜易春这么熟了,聊了一天还不够。
“有可能。”萧写意颔首道:“姜卿今天跟朕说了他关于开放海禁的想法,朕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两人就讨论起来,不过说了个大概,竟然就到半夜了,要不是你等着,朕还想听他说下去。”
凤琪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没进宫的时候,萧写意有什么想法都是先跟他说,他入了后宫,碍于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两人反而少了许多这方面的交谈,不是萧写意不说,是他不能听。
“怎么?你不高兴?”萧写意兴致勃勃,还想拉着凤琪继续他和姜易春没说完的话题,不过看凤琪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于是不解道:“朕记得,你以前也跟朕讨论过开放海禁的。”
没道理啊,以前说起开放海禁的事,凤琪绝对站在他这边不说,还想亲自操刀上阵来着,这才几年工夫,不可能想法就变了,萧写意百思不得其解,转而又想,是不是等太久,凤琪不高兴了。
“臣没有不高兴。”凤琪轻轻摇头,“陛下想要开放海禁,是利国利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