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之力把自己往旁边轻轻一带,自己胖大身躯不由自主的退开了。扭头一看,正是那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站在自己身旁。
吴天才正被打得不堪时,见铁水却是轻描淡写制住了军官,只觉得踏在胸口的脚一松,趁势一咕噜翻趴起来,一身上下早是火辣辣的麻木不知痛了,口中尖声叫道:“我入你娘的狗杂种!打得老子痛快!怎不把老子打死了?你他妈的当真不是人入出来的狗杂种!”他红着一双眼睛,鼓胀着脖子,对那胖大官兵一阵烂骂。接着又对铁水道:“师傅,你老人家给弟子报仇!诛了他九族,灭了他全家,把这狗杂种一寸一寸活剥了给弟子报仇!”
铁水沉着脸喝道:“胡言乱语!还不快给这位军爷陪不是!”说话间,已把一锭十两大银塞入了胖大军官手中,笑道:“小徒无礼,多有得罪!这银子军爷拿去买酒吃,还望军爷不要见怪!”
胖大官兵识得铁水厉害,又得了铁水十两银子,这可是平日里难得的大买卖,哪里还去计较吴天才的言语——天大、地大,有钱最大!胖大军官装模作样哼了一声,道:“算便宜你这小子!”退到道边把手一挥,算是叫铁水一众过关了。
出得关来,眼前尽是茫茫雪域,朔风呼啸、飞雪飘零,连虫兽草木也无处可见。除了雪还是雪,白得令人心发慌,白得叫人心惆怅。都说关外苦寒,这又岂只“苦寒”二字所能尽说的。
吴天才迎着刺骨的风雪这才觉到一身痛入骨髓,问铁水要伤药治一治,铁水却说皮肉之伤,丹药无治,只过两天自然就愈了。吴天才怨气道:“师傅干么不拿金牌治那群匪贼?空叫弟子吃这一顿鞭子不说,反还给他十两银子,这不是给人欺到家了?”
铁水道:“金牌是朝廷所赐,岂是要为师拿来作威凌人的?你若不去自找这祸事,便叫他来收查一番又能怎么的?”
吴才道:“师傅没见那群官兵老早就在打我们的主意?文凤姑娘女扮男装,便可叫他们拿来当把柄,再加上边少侠又神志不清,马车上李大哥又重伤不起,还有师傅你一个道士,我们这行人不伦不类走在一起,常人见了也是要起疑心的,又哪能逃得了那群贼官兵的心思?”
铁水骂道:“我这行人就你是个人样?就你不叫他们起疑心?”顿了顿,才道:“他要收查,为师自先让他搜查便是,到时收出金牌来,他自然就放我一众过去了,又哪用你去自找这些麻烦?”
吴天才道:“既是迟早都要凭着金牌过去,为何到最后却把金牌藏了不说,反还拿银子买路?弟子这顿狠打是白挨了!”
铁水道:“适才为师若再亮出金牌来,岂不成仗势欺凌他了?你本不该去撩拨他的,只要自己不输理,该亮金牌时,为师自会亮出来。再说,为师乃方外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愿总把自己同朝廷联在一起的。得过且过,顺应自然才是道理!”
吴天才口中不作声了,心中却道:“‘方外之人’?‘顺应自然’?说得好听!当老子三岁小儿,不知道你牛鼻子想的?”他对铁水心怀不满,自然又把铁水叫作了“牛鼻子”了。
第十五章、出关——14
文凤看吴天才坐在车辕上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打着寒颤,再想到正在马车里躺着暖和的李笑,倒觉得反是如君那一拳让他有机会如此舒服安逸,不过自己耳目倒是清净多了。看铁水坐在马上,道袍迎着朔风呼啦啦吹得直响,他却似踏春寻景一样兴致盎然,没半分寒意。文凤心中惊道:“这牛鼻子内功如此了得,当真是寒暑不侵了!”文凤迎着风头不禁打了两个寒颤,猛然想到如君也一定是冷得难受了。转眼望如君,见如君仍同往常一样痴痴呆呆的坐在马背上,既无言语也不四下张望,似在闭目养神一样,比以前越发安静了。文凤心中一酸,道:“他这不言不语的发呆,定是疯病又加重了,连这大冷的天也无知觉了……如君哥……”她心中又是关切又是哀伤,只觉得双眼发酸,两行滚烫的泪水不自禁从眼中滑落出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做梦一样难以叫自己相信,如君原来倔强淳朴的模样在自己脑子还是那么的清晰!可眼前的如君却已变得傻傻愣愣什么也不知道了。这真像一场梦!一场许久许久都不会醒来的梦!原来人在做梦的时候也是会流泪呵!
文凤尽量把马拉得与如君近拢一些,叫道:“如君哥,你可觉得冷么?”文凤在离开边关客栈时便想到了寒冷,要了一大皮袋烈酒。这酒她是不喝的,她见过那晚如君吃了烈酒会发热的,她是准备给他的。但文凤又有些担心如君喝了酒又会像那天晚上打拳来出酒气,虽然李笑现在已经不能再同他怎么样了,虽然这冰天雪地也不会有别的人对他有危险,虽然他平日里还是与自己处得十分的好、会听自己的话,但文凤还是有些担心。一旦喝了洒,文凤心中就没把握了,又醉又疯的人比单是疯了的人更可怕!
如君转过头对文凤神经兮兮的笑道:“冷么?冷什么冷?明明是凉快,你却骗我说冷,只有妖女才专门骗人的,也骗不过我的!哈哈哈……谁也别想骗我,我自己也不骗我了。”
文凤心中一酸,眼泪又扑簌簌的滑落下来,她哽咽着、抽泣着,伤心的说道:“我……我没有骗你!如君哥,我真……真的没有骗过你……我……”她一时间伤心得连寒冷也不知觉了。如君的疯话确乎是比这风雪更冷了千百倍,冷得文凤的心都快凉了。
铁水侧过头来,看了看如君又看了看文凤,微微笑道:“你二人一个疯、一个痴,倒是少见得很。不过凤姑娘,贫道也劝你一句,疯癫的人是不能以常人相待的,你这般为他痴心流泪,他也是无知的。你看他可怜痛苦,其实,他此时却是无忧无虑,比这世上许多人都快乐好过得多。你怎么知道你所希望的也会是他所希望的呢?顺其自然吧!”
文凤收了哭声,抗声道:“你不要以为你希望的就是我也希望的!要你来劝我?只当你什么都明白!”
铁水笑道:“天下之事道理都大同小异的,姑娘以贫道的话回敬贫道,当真是合适得很。其实,贫道不过是不愿见姑娘心中难过痛苦罢了!”
文凤道:“我难过痛苦么?我却是开心快乐得很!你不要以为你想的就是我想的,我为他哭,那是我高兴,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你懂吗?‘心甘情愿’就是我高兴!”
铁水脸色一正,似有所悟一样,颔首道:“多谢姑娘点悟,贫道受益了!”
文凤本自说着心中感受,哪管你受益、受害?倒是与铁水争辩几句过后,心中也畅快了些。抬首间,但见头顶层层黑云密布,眼前簌簌飞雪连天,心中又愁道:“这雪是越下越大了,这一出关,雪域茫茫无际,除了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外,什么记号也留不住,待到教里兄弟寻来时,这雪地里什么都找不到了。牛鼻子要如君哥出关绝不会是说那样简单,只怕他越是说得轻松就越是居心叵测。如君哥倘若正常没事,我也不至这么束手无策了……”文凤心中叹道:“唉!如君哥真是多灾多难!神志不清了,这些人还不放过他……”文凤只觉得铁水这般邀如君到关外来定非他所说那样简单,她断定这里面肯定有阴谋的,但到底会是什么阴谋却又无从设想。“一个疯了的人会有什么作用?”文凤这样想道。当然,除了自己在外——如君再怎么疯,在文凤心目中的地位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正如此,文凤才空自感到担心着急,怕此行会对如君有什么不利。“一定要保护他!哪怕是死!”文凤这次又在心中想到“死”,但她丝毫都没有犹豫与反思。在文凤心目中,如君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替代的。文凤又想:“世人都把如君哥视作刺杀吴太贵的凶手,这吴天才定是把如君哥视作杀父仇人的!这姓吴的不露声色,只字不提这事情,只怕他心中正盘算着怎样来计害如君哥。这人比铁水老道还阴险!幸好先就干掉了一个,那姓李的小子对如君哥也没安什么好心……”想到这里,文凤不禁脸庞发热,从第一次见到李笑便已然察出此人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女人长得美丽,能吸引异性目光本是极正常的事情,但文凤却认为,只要是这种男人,那都是好色之徒!都不是什么好人——以美色为爱好的人能好到哪儿去?若非如此,文凤也不会对李笑厌恶到如此无以复加的地步。反倒是如君的淳朴、倔强令她深为心动。
——幼年时候,文凤与如君的意外相遇,如君因吴天才强夺李家兄妹的鸟儿而显出路见不平的侠义、淳朴与倔强不屈似生命的灵魄般一天天深入文凤骨髓而不可磨灭了。仿佛于冥冥之中,自己与如君便已注定的,一切的磨难与挫折都只是经过,这种“注定”是有一种她理想的结果的。正是因为有这“注定”,才使得文凤对眼前的重重困苦都不放在心上,在别人看来异想天开的事情于文凤看来却是天经地义的,早已注定的,经过之后就是注定的结果了。
第十五章、出关——15
马儿在雪地里行得慢了许多,积雪没过了马蹄子,马的鼻口喷出白白的浓浓的热气,马车轮子换做了两块长长的雪橇,不然,在这雪地里是不能行的。另外大捆的木柴、酒食、还有铜锅、还有牛皮小帐篷,这都是铁水的见识,都显得铁水是熟知关外生活的。
吴天才望着无际雪域苦着脸道:“师傅,这路有尽头吗?天都快黑了,咱们就在这雪地里过夜吗?”
铁水道:“多了辆马车,赶得迟了些,夜里还得加紧赶一程,前面有个大土坡,赶到那里下帐子才好避风雪。”听他这话,李笑意外受伤是在他计划之外的,若不是多了马车,现在众人早在他说的什么大土坡下了帐篷歇脚了。
多赶一截路对文凤也无所谓,只要与如君在一起就安心了。管你是走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吴天才听还得加紧赶一程才可下帐休息,狠狠扬鞭抽了两下,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