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衡文和我在屋上并肩坐了,我道:“我去向天枢通风报信,将他一两日的结果隐讳地说了,让他认个错儿,悬崖勒马,他却不愿意。”
衡文道:“我早料到你如果通风报信的话一定是这个结果。天枢的性子宁折不弯,当初在天庭上诛仙台前都没有认错,何况是今日。”
我只得叹气。转口问衡文在城中逛得怎样。
衡文道:“不怎么样,单晟凌把城中搞得人心惶惶。我在街上走了走,只听见哭丧声。你知道么,宣离在衙门说出了隐情,单晟凌为了防止此事泄露,你我走后,他将在堂上的人全杀了。”
我大惊,“忒狠了吧。”
衡文叹气:“委实狠,南明帝君下界一趟,暴戾之气只增不减,连累天枢和他一起遭报应。”向后在瓦上躺倒,悠悠道:“不知道明日会怎样。”
屋上的瓦起伏坑洼,很不平整,我道:“衡文,你躺着恐怕有点硌得慌。不然咱们去别处,要么你靠着我睡罢。你,你这两天都没得休息。。。。。。”
衡文立时坐起来,墨潭般的双目望着我的眼,低声笑道:“你这两日,怎么都如此之酸。”
我差点把持不住招了实话,幸亏定力够足,只得隐讳道:“你。。。。。。法术也很耗体力,何况。。。。。。我。。。。。。”
衡文的双眼却越来越近,声音低低地道;“你什么?”
我咽了咽唾沫,用观尘镜醒了醒脑,道:“衡文,我一向觉得,我能上天庭做神仙,实在是天上掉给的一件大便宜。”衡文扬眉撤身坐正,“有那么好?”
我道:“是。”
凉风彻彻,清月照睡城。本仙君在屋脊上叹了口长气。
衡文你没到过人间,所以不晓得,人间难求百年,但在天庭,却能有永无尽头的长久。
衡文躺在屋瓦上已经睡着了,本仙君躺到他身边,没察觉也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明,我却睡在一朵云上,衡文站在云边向下看,道:“你总算醒了,看看下边吧,卢阳城估计要大乱了。”
我连忙起身向地面上看,衡文将云压得又低了些,正看见卢阳城的街道上兵卒攒动,向行人挨个儿盘查,将不是城中居民的路人和街头的乞丐统统用绳索套住,串成一串,踢踢打打地押向衙门的大牢。
当日,东郡王和朝廷的大军到了长江,在长江水面上与南郡的水军大战。江上遍是浮尸,战得十分惨烈。
单晟凌在南郡素来居功自傲,所以有人意欲以此战减去他一些锋芒,单晟凌手中只有九千精兵,南郡王命他死守卢阳。
南郡的水军不敌两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朝廷和东郡的大军上了对岸,第二日黄昏杀到卢阳城下,整兵扎寨。
再一日早晨,大军在卢阳城外摆好阵势,单晟凌帅五千兵出城迎战,李思贤从东郡军中拍马而出,大声喊道:“南郡的兵卒和百姓们都听着,我们东郡此次发兵南郡,只是来向单晟凌寻仇,并无骚扰百姓之意。单晟凌从东郡王府劫持朝廷钦犯慕若言,杀我三弟东郡王三子李思明。此仇不报,我东郡李家誓不为人!你们若能交出单晟凌和慕若言,东郡立刻撤兵,决不再犯南郡!”
朝廷军中一名大将也拍马出阵,喊到:“单晟凌身为朝廷钦犯,窝藏于南郡数年,今又藏匿朝廷重犯慕若言。我等奉圣上旨意,前来南郡捉拿此二人,望尔等速速交出此二人,朝廷自有封赏!”
单晟凌在马上大笑道:“尔等鼠辈,以为用此离间计就可以乱我军心么!”长刀一挥,兵卒蜂拥而上,与朝廷和东郡的大军杀做一团。
南明帝君自然骁勇无匹,一骑一刀杀进敌中,砍人如割草一般。但他的五千兵终究难敌数万大军,最终只剩三千与单晟凌退回城内。
朝廷和东郡也不追击,依然就地扎营,派人在卢阳城下高声喊那交出单晟凌和慕若言的话。
当天晚上,卢阳城内无数火把从街边冒出,把将军府和慕若言的宅邸团团围住。我站在云上,看众声厉厉,嚷道杀了两个狗贼。
第五十一章
命格的安排,或者讲是玉帝的安排,单晟凌当日将衙役和知府全部杀掉灭口,却漏了一个师爷逃了出去。东郡和朝廷在城下的喊话和师爷的证词一经印证,百姓暴乱,军中顿时也乱成一锅粥。以城中的单薄兵力本就抵挡不住城外的大军,众人惶惶不知缩措时,得知此事,便群拥来欲杀掉单晟凌和慕若言两个罪魁。众人先举火把杀向将军府,单晟凌被几位死士护着已经人去府空,人群在将军府内来回搜寻,丢扔翻砸。
片刻后,有人大喊一句:“单晟凌定然已经逃了,快去那姓慕的宅子里拿!”
火把汇成一堆,拥出将军府去,有几根火把被丢进厢房内,房中顿时熊熊地烧将起来。
耽误了这些时候,单晟凌应该将慕若言带出宅中了罢。
但城内人人欲杀他两人,东郡和朝廷的大军团团围在城外,他二人又怎样逃?
我御风赶到慕府上空,街上的火把火龙一样蜿蜒直游过来。
慕宅的正门大开,单晟凌却和慕若言站在内院中,对面矗立。
本仙君长叹,南明啊,要紧时候,你还和天枢矗立个甚?他不愿意走打晕了扛走便是。眼看要砍你们二位的人群快到门前了!
我将云头往下按,听见南明道:“。。。。。。哈哈,好得很,竟连你也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徒,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慕若言道:“其实都是我种下的孽根,与你并没有关系。”南明猛伸过手去,捏住了慕若言的下巴:“你到此刻,还在后悔杀了李思明么?”
慕若言道:“你此刻只有将我交出去,才能解一时之围。你隐忍多年,难道想此时功亏一篑。”
火把已到了门前,看大门敞开,却愣了一愣,有人嚷道:“他娘的耍空城计?”
顿时有声音接道:“管他是不是空城计,咱们杀进去再说!”应和声稀落而起,却没人敢动。
单晟凌捏着慕若言的下巴,与他四目相望,忽然松开手,道:“你家被满门抄斩,却是因为收留了我。你跟我究竟是谁欠了谁?”突然掌风如电,慕若言尚来不及变颜色,已被他劈中颈间,松松倒下。
单晟凌拍了拍手,唤过几个黑衣卫,冷冷道,“拼了你们的命,也要将慕公子带出城去!”
火把映得半边天通红,单晟凌解下盔甲,俯身瞧着慕若言低声道:“我单晟凌做得起当得起,无需他人顶罪。”拿起长刀大踏步向门前去。
走到门前,立刀而站,“你们要杀本将,谁有胆先上?!”
火把拥动,刀影扬,杀声起。
一个黑衣卫士将慕若言背在背上,其余人将他护在中间,向后院跑去。
衡文轻声道:“想救天枢,就趁现在罢。”我道:“你先去城外看,我在这里罢。”衡文笑道:“你我两个分摊着受罚,说不定罚得轻些。”一掌拍在我肩上,本仙君脚下一空,如一个秤砣一般,扑通落地。
衡文飘然落在我身后。一阵清风过,几个黑衣卫还来不及大惊,便像落地茄子一般地倒了。
我和衡文带着天枢又驾起云头,慕府门外,血溅如河,单晟凌满身鲜血,犹在众人中厮杀,衡文一弹指,落了道淡淡的蓝光在单晟凌身上,“南明毕竟曾为帝君,既救了天枢,用法界护他一刻钟罢。”我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蜷在慕府的墙头,诧异道:“那不是山猫精么。”
衡文凝目望去道:“果然是。”我无可奈何地道:“再去将它抱上来罢。”
云正落时,慕若言忽然动了动,醒了。
兴许是那碗金罗灵芝将慕若言补得于常人有些不同,被南明那么一敲,居然此时便醒了。
他醒了,本仙君看他陡然起身四顾,在云上摇摇晃晃,必要向他解释:“莫怕,这是本仙君的驾云术,我带你出城。”
慕若言站在云边,道:“二位,这是要救我么?”
我默认,慕若言淡淡道:“阁下前日已说,这是我该有的结果。我欠下的债,必定要还,前身之事不想得知,如今,我却想要个结果。请阁下成全罢。”
身形一动,竟要投身向下。
我急忙抓住他胳膊,情急之下,不得不道:“你没欠什么,其实。。。。。。其实是我欠了你。”
慕若言凝目看我,我道:“我就是李思明。”
第五十二章
慕若言看着我,神色无波无澜。我道:“李思明是我变的,广云子也是我变的。你若不信。。。。。。”我另一只手伸到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伸到他面前,“你的这块玉佩,还在我身上。当日在东郡王府中,我哄你做样子像把它丢进了水池,其实是将它藏了起来。我。。。。。。”
我长叹一口气,索性将什么都说了:“我是奉了旨意,下界来为你设劫的。你本是天庭的天枢星君,饮犯天条,和南明帝君单晟凌一起被贬下界,我奉命来给你此生设下情劫,许多的缺德事,都是我故意做的。你捅我一剑,也是活该。所以,你本没欠下什么。”
慕若言一言不发地看着玉佩,忽然开口缓缓道:“这块玉佩,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据说是位云游的道人所赠,说这块玉佩和我有前世的缘份。前世也罢,此生也罢,谁是什么人,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清透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既然是天罚,亦会有个结果。”
本仙君心中有数不尽的说不清的滋味。
地上忽然有刺眼的电光一闪,我疾转头俯看地上,衡文低声道:“有些不对。”
单晟凌在人群中,左砍右杀,像已精疲力竭,衡文加在他身上的法界已散,他身上已被砍出了几道伤,人越围越多,刀斧齐落,眼看单晟凌就快毙命在众人的刃下。
一把长斧,重重砍上单晟凌肩头。
鲜血溅起,溅上慕府的围墙。
墙头,蜷着山猫小小的黑影。
一瞬间,竟是一道雪亮的电光笼住整个墙头,本仙君站在云上,听见一声直穿云霄的厉啸。
墙头上,似乎是山猫精的身形在越胀越大。电光罩在单晟凌身上,围着单晟凌的人发出几声哀哀的惨叫。几具漆黑的僵尸轰然倒地!
厉啸声将尽时,本仙君看见一只巨大的异兽电光中跳落在单晟凌的身前。扑向众人,顿时鲜血四溅。
本仙君竟被惊得怔在云上,衡文低声道:“雪狻猊。。。。。。竟是雪狻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