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件事。”雷霆正色道,“昨晚,我们是从哪回去的?”
“哦,从十七栋旁边出来的。”十七栋,就是A仔他们出事的那栋,万钧记得清清楚楚,但随後,万钧想起了什麽,张大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从别墅的旁边的林子对吧?”雷霆盯著万钧,“那林子有路吗?”
繁星点缀在夜空,万钧再次站到了十七栋门前。
旁边的林子黑黝黝一片,草木茂盛,别说通车,就连人走的路都没有。
万钧往大腿掐了一把,让自己清醒一点,从包里掏出几张符。
雷霆千叮万嘱,叫他把符贴在门上,还要求万钧自己带一张,说是避邪用的。
黄表纸上红彤彤画著莫名其妙的笔画,这东西真的有用吗?万钧粘好透明胶,正打算往门上贴,似乎有风,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道缝。
危险!快离开!
不,他是来办案的,怎麽可能离开呢?
门缝里昏暗一片,似乎有什麽在等著他。
万钧慢慢拿起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几口,把烟头一丢,推开门,大步跨了进去,翻翻兜,摸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他摁亮火苗,小心翼翼地往深处走去。
水泥味一直飘散不开,自从出了命案,这栋楼已经停止施工,据说房地产打算把这楼拆了,也对,出了人命,谁还敢住啊。
在一楼转了圈,没见异常,万钧走向楼梯。
九队住过的别墅,是不是也会拆呢?万钧正想著,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楼梯。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万钧不明白这种预感是从何而来,他摸摸胸,抬头往上看,二楼隐藏在黑暗中。
别上去!快走啊!
从心底蔓延的恐惧一遍又一遍地拉响警报。
万钧喘了喘,倔强地又迈上一只脚。
二楼静悄悄的,要是有那麽一点响动,万钧肯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他期待著一些声音,好让他有个搜查的理由。
风呜呜吹过,有小沙子入了眼,万钧眼都不敢眨,一动不动地盯著漆黑的二楼,小小的火苗闪烁不定,照不到的黑暗中,好像有东西正盯著他。
咬咬牙,又迈上一阶台阶,火苗一歪,万钧被烫到,手一松,光芒熄灭,打火机落在楼梯上发出吧嗒一声。
快逃!快逃!!
然而万钧无法移开视线,直直地盯著黑暗,他感觉到,有个明明看不到,却存在的东西站正在那里。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响动。
万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有人进来了,飞快地跑下楼梯,朝一楼大厅冲去,这案子非常急,必须在别墅区正式开放前结案,万钧期待著有相关的人能提供线索,若是那人故意重返现场,肯定与案子脱不了关系。
空空的一楼,穿堂风把门吹得摇摇晃晃,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原来是风啊……
万钧失望地叹了声,打火机忘在楼梯那了,回去捡吧。
万钧这样想著,却没有动。
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再过去了,现在都到了大门,不如出去吧。
掏出手机,还有一格电,黯淡的光照亮一片范围,若是在楼梯那,用手机照明的话会照出什麽呢?
万钧又往大腿掐了一把,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大步跨出去,把门关好,继续贴符纸。
符纸一共四张,雷霆用惯了符,理所当然地以为万钧懂,贴符还不简单嘛,排排贴就是了,但万钧是谁?刑警呀!贴封条倒是熟手,见这些符跟封条长得挺像,顺手就贴了上去。
门板上,两个黄黄的大叉稳稳粘著,格外夺目……
万钧出去後并没有回住处,他拐了个弯,绕去十七栋後面。
同样的三层别墅隐藏在黑暗中,九队为了监视案发现场,特地住进後面的二十七栋。
万钧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同样的格局,二十七栋已经装修好,水晶大吊灯,皮沙发,各种生活用品维持著原样,开了封没吃完的零食还摆在桌上,似乎等著主人们归来。
万钧摸到开关,按了按,灯没亮,出事後这栋别墅断电断水,彻底成了荒宅。
他借著手机的光,仔细巡视大厅,其实这栋楼能搜的都搜过,能带走的都带走,万钧并不期待自己会有什麽发现。
桌面凌乱,手机照过去时,有东西反了一下光。
万钧揭开报纸,发现是一块手表,可能没电池了,指针一动不动。
呵,这不就是张警官的表嘛,怎麽会放在这里呢?万钧拿起表,擦了擦表盘上的灰。几个月前,张警官生日,他三岁的女儿特地选了这只表作为礼物,虽然不是什麽名牌,但张警官爱不释手,天天带著,碰都不让人碰。
万钧把表放进兜里,它应该陪同张警官一起,而不是在别墅里尘封。
木糖醇的瓶子打开著口,这是胖丁最喜欢的东西,胖丁几乎天天都在嚼木糖醇,说是喜欢那股味道,於是在局里,每次闻到木糖醇的味道,不用回头,就知道胖丁来了。
但胖丁失踪了。
九队派来的五人,三人失踪,一人死亡,张警官重伤不治。
比起A仔他们,九队的五人更加扑朔迷离,万钧接到卷宗以来,还没确定失踪的三个同事到底是在哪消失的,九队的进展只能凭记录推断,张警官每天都会把当天的事情写进笔记本里,平平安安,一无所获,但记录却中断在某天晚上,第二天清晨,发现张警官倒在门外,死去的同事正好在张警官身边,当时警队就进屋搜查过,其他三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钧盖好木糖醇的盖子,继续翻找桌面,薯片饼干花生,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壶里泡著的茶早发霉了,他见桌子没什麽线索,打算上楼看看。
二楼三楼,是他们的卧室,二楼住两人,三楼住三人,住的都是谁谁谁,张警官全在笔记本里写著。
走向楼梯时,细微的嗡嗡声传来。
万钧把手机照过去,声音来自拐角处的洗手间,半掩的门里漆黑一片,万钧掏出烟,想吸一口壮壮胆,但摸到兜才想起打火机掉在了十七栋的楼梯那,万钧只好把烟收回兜,站在半掩的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猛地推开门。
雷霆大汗淋漓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记不清做了什麽梦,只觉得有一种恐惧徘徊在心,他喘著气,觉得异常胸闷。
病房里的窗全关了,闷闷的不透风,雷霆的一只脚吊著,下床又困难,他只好按下呼叫铃,没一会,小护士推门进来。
雷霆招呼她帮忙开开窗,小护士过去把窗户打开,拉上窗帘。
“打开窗帘吧。”雷霆吩咐。
窗帘拉开,透进朦胧的灯光,雷霆终於觉得没那麽怕了。
但自己到底在怕什麽呢?
小护士见病人发呆,叮嘱他早点休息,出去时候顺手关了门。
雷霆转头看向窗,今晚的风很大,小护士怕病人著凉,窗户只开了一条缝,呼呼的风钻了进来,吹得窗帘晃动不已。
窗帘飘起,落下,再飘起的时候,恰好盖在桌边,把那盒内裤扫了下地。
噗通,盒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雷霆捂著胸,心脏似乎随著响动跳漏了一拍。
总觉得心慌,到底发生什麽事呢?
雷霆钻进被窝,翻过身,背对窗户眼不见心不烦,毛毛虫抱枕跟他一起躺在被窝里。
“抱枕呀,抱著很舒服呢。”万钧抱著毛毛虫示意,傻乎乎的样子就像刚刚的事。
“真占地方。”雷霆嫌弃地戳戳毛毛虫的笑脸,抱枕毛茸茸软乎乎,反正病房里就只有自己,雷霆学著万钧的样子,傻乎乎地把毛毛虫抱进怀里。
好像……还真挺舒服啊……
雷霆胡思乱想著,被风一吹,打出个喷嚏,吸吸鼻子,翻出手机,编辑信息打算叫万钧多带几件衣服来。
点击发送,几秒後,手机一亮。
这麽快回信?雷霆疑惑地点开,提示该信息发送失败。
万钧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东西。
昏暗的洗手间里,排气扇嗡嗡地转动著。
明明断电的地方,为什麽排气扇会转?是风吧?今晚的风挺大,嗯,肯定是风。
万钧哆哆嗦嗦地摸上开关,开关是往下,开著的状态。
要是把开关关上,排气扇会不会停下来?
万钧收回手,那个按钮,他始终没有按下去。
走出洗手间,关上门,结果门刚关好,又被风吹开,试了几次,万钧才确认门锁坏了,没办法,只好让门虚掩著吧。
打著手机走到楼梯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一股诡异的压力从上方袭来,他站在楼梯下,心脏剧烈地跳动,随著手的颤抖,光线摇摆不定。
心底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叫他快走。
万钧捂著胸,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要是连这点恐惧都克服不了,那以後还怎麽断案?再说,这栋楼是九队的同事住过,再怎麽闹腾,总不可能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不不不……万钧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有那种东西,不要怕,他是刑警,他必须给这案子作个了结!
洗手间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万钧咬咬牙,扶著把手走上楼梯。
手机的光越来越暗,快没电了吧?万钧决定查完二楼就回去,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肯定有东西。
二楼有好几间房,住人的只有两间,万钧径直走到胖丁的房间,推开门,带动了气流,书桌上滑落一张纸,万钧捡起,用手机仔细照了一遍,纸白白净净,什麽内容都没有,他把纸放回桌上,进房间里转了一圈,翻翻柜子,翻翻箱子,除了几瓶没吃完的木糖醇,就剩下一些没用的废纸。
胖丁到底哪去了?
万钧叹了声,胖丁平时大大咧咧,总喜欢开玩笑,有时候趁你不注意,在後面拍你一下,然後一脸严肃地告诉你查水表的来了。
可惜,以後再也见不到胖丁了。万钧不知胖丁是否还活著,但他有种感觉,胖丁已经不在了,已经不是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