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倒来挤兑我。我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哪家小姐肯嫁?倒是傅公子,家财万贯,哪家小姐不想嫁?就连府内的丫鬟也是如此,真叫人佩服。”
“等等,府内丫鬟是怎么回事?”
沈延亭似笑非笑,“踏梅,你不知?”
“踏梅?”傅瑾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她是瑜弟的贴身丫鬟。”
“这又有什么相干?玉荷说她亲口承认的。傅大公子魅力大,该高兴才是。”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傅瑾嘟囔了一句,见沈延亭笑得促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我也不过说笑几句。说到踏梅,五七法事进行的时候,我在傅瑜的卧房里撞见她,她哭得很是伤心。”
“踏梅确实情深意重。”
“还有,她言谈间的意思,傅瑜似乎有意中人,你可知道?”
傅瑾似乎有些诧异,“不,他从未对我说起过。是谁?”
“踏梅必定知道,但是她不肯说。你自诩与傅瑜无话不谈,他竟没告诉你?”
傅瑾摇头,皱眉思索,“瑜弟平日没有多少机会见哪家的闺阁千金,他又甚少出门,莫非是,何家小姐?”
“倒也不是不可能。若真是如此,与何小姐定亲的是你,他自然不肯告诉你他的心意。”
“可那几次遇见何小姐时,瑜弟态度也是淡淡的,不见多热络。”
沈延亭手抚了一下小白,“他又怎么会让人瞧出来?你弟弟的性子,可不就是如此?”
“也是,只是不知这对案情有无帮助。”
“官府可有去何家问话?”
“自然,”傅瑾想起来就头疼,“何伯父为人甚好面子,官府也是照章办事例行询问,他却觉得此举让何府声誉有损,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讥讽之语,爹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两家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哦?”沈延亭有些好笑,“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也罢,正好让何小姐另觅夫婿。只是我从前不知瑜弟中意于她,否则——”
“否则如何?就算你爹同意,何家只怕也不愿意。”
傅瑾无奈一笑。
沈延亭低头看小白,它趴在桌上,正用爪子抓着桌面。它似乎感觉到沈延亭的视线,抬头,琉璃般的眼珠润泽明亮,金黄的色泽太过炫目,沈延亭下意识错开了眼。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说不出什么缘由,脑中一片纷乱,却有什么模模糊糊的影像一闪而过。
“傅瑾,何家小姐不是送了你们兄弟一人一个香囊么,可还在?”
沈延亭都快遗忘了自己与傅瑜相识最初的契机。傅瑜死前脑海中浮现的残缺片段里,就有这位何小姐的身影。
“在,不过现在晚了,明日我让人找出来给瑜弟看。对了,也不知瑜弟的在哪儿,清理遗物时似乎并未发现。”
沈延亭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那就明天再说。天色已晚,我回去休息了。”
傅瑾忙道:“这么晚了,外头冷得很,你就别麻烦了,在我这儿歇罢。”
沈延亭一愣,下意识便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与傅瑾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同卧一榻有何关系?
“我知道你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傅瑾伸手覆上沈延亭的手,带着炉火般的温度,“但是试着改变一下,不好么?”
沈延亭耳根有些热,也不知是因为炉火,还是因为傅瑾手上的温度。他有些迷蒙地看着傅瑾沉如乌墨的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月隐云后,星辰黯淡,傅瑾却因沈延亭的回答欣喜不已,只觉屋内的烛光都胜过了天上银汉。他站起身,笑道:“那走罢。”
☆、第 22 章
“公子,公子?”
沈延亭回过神,“什么事,玉荷?”
玉荷疑惑地瞅着沈延亭,“公子从大少爷那儿回来后就一直走神,也不见小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延亭以手抚额,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早醒来时,睁眼便是傅瑾放大的脸。二人相对侧卧着,脸靠得很近,沈延亭混沌的神思一清醒,便吓得立时坐起身,连带着惊醒了傅瑾。
傅瑾声音低沉,犹带着些睡醒之后的懒散,问道:“延亭,怎么了?”
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搁在此情此景,却让沈延亭听出些别的味道来。他只觉得别扭得不行,面上却是淡然自若,一边穿衣一边道:“你快起来去把香囊找出来。”
傅瑾一头雾水,沈延亭却不管他,抱起见他醒了凑过来的小白,用手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见傅瑾半天没动静,他皱眉回头,“愣着做什么?”
傅瑾有些好笑道:“我不知道原来你竟有起床气。”
自然不是什么起床气,沈延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抵是素来不与人深交,不曾与谁这般亲近的缘故。
沈延亭避重就轻地回答玉荷,“小白闲得慌,跑出去玩儿了。”
玉荷停顿了半晌,忽而犹豫道:“小少爷的事,还没有眉目?”
沈延亭摇头。
在傅瑾处时,沈延亭和小白仔细看了傅瑾的那枚香囊。香囊看上去还新得很,质地上好,绣的花样也别致,香气丝丝缕缕,幽雅淡远,煞是好闻。
傅瑾把香囊凑近小白,小白伸长脖子闻了闻,突然龇牙叫了一声,张口欲咬。傅瑾急忙收回手,诧异地看着小白,小白也静静凝视他,眼一眨不眨。
从未和一只猫对视过,傅瑾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把视线挪向沈延亭,问道:“瑜弟这是怎么了?”
沈延亭观察着小白,淡淡道:“不知。”
小白却忽然放松下来,甩了甩尾巴,踱至沈延亭面前伏下。
沈延亭拨弄了一下它的耳朵,“出来说说。”
傅瑜懒懒地伸出半个身子,皱着鼻子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沈延亭啼笑皆非。
“没有别的了?”
傅瑜转头看了看傅瑾,又转回头无辜地看着沈延亭,“没了。”
于是乎,沈延亭无功而返。
玉荷颇为感叹,“便是抓住了凶手,小少爷也回不来了。”
“眼下他可还没走。”
玉荷一愣,笑道:“也是。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即便是魂灵也罢,还留在世上,大少爷心底想必也宽慰些。”
沈延亭不置可否,忽而道:“踏梅呢?”
“公子要找她?奴婢去叫她来罢。”
沈延亭点点头,又道:“她不知道傅瑜的事罢?我是指,你知道的那些。”
“公子放心,你叮嘱过奴婢要瞒着她的。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为何要瞒着她?”
“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则她嫌疑未脱,二则,逝者已矣,断了念想才好,留着些不该有的期冀,以后只会更难受。”
玉荷似乎不是很明白,却也没有再问,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这一两日发生了不少事情,沈延亭手支着颔,细想着。除却那个道士引发的事端,五七法事开始前,陈管家说的那些话,也大有内容可查。
他如此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像是害怕自己真查出什么来似的。他在这桩案子中,究竟是什么立场?据傅瑾所言,陈管家在府中几十年,傅清源对他极为器重,府中上下对他也甚为尊敬,他不大可能包庇谋害傅家血脉的凶手。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
“沈公子。”
踏梅已经来了,面容平静,但眼下却带着浓重的暗色,显然昨夜辗转难眠。沈延亭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问道:“现在心情可好些了?”
“劳沈公子挂心,奴婢很好。”
沈延亭一笑,“你昨日说,傅小少爷曾教你读书习字?”
“是。”
“他常与你谈论这些么?”
“有时会说一些,但是奴婢不大懂,只是听着罢了。”
“傅小少爷最喜欢哪位的诗词文章?”
踏梅疑惑地看了看沈延亭,犹豫了片刻,答:“似乎是陶渊明。”
“他喜欢陶潜,可是因为他淡泊高远,心远俗世,不为外物所扰?”
踏梅点头。
“那他自己呢?可做到了这般无欲无求?”
“奴婢不明白沈公子的意思。”
沈延亭站起身,“随我来。”
他进了里屋,拿出一张纸递给踏梅。踏梅接了,脸色微微一变,“这是……”
“恨赋,很直白,说的是人生各类恨。傅瑜留下的手稿里,这篇赋可是出现了不少次。若不是心有戚戚,他为何誊写这么多次?你看他的用笔,用力太过且浮躁,可不是用陶潜那种隐逸淡泊的心态写下的。”
“奴婢不懂这些。”
“你不懂没关系,但你是最亲近傅瑜的人。傅瑜与他院里其他仆人丫鬟都疏远得很,唯独对你不同,你一定知道什么。”
“奴婢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
“谁潜进陈管家房里偷了砒霜没有人知道,傅瑜喝的那碗汤只有你经手,除了你再找不到其他嫌犯。你就不怕官府严刑逼供让你认罪么?”
踏梅一愣,身子开始轻微地颤抖。
“奴婢……真的不知……”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但让人相信你不是的缘由,你可知道是什么?”
踏梅咬住唇,不语。
“是你对傅瑜的忠心。傅瑜若在世,对你想必也是极为信任的。现下,你若想毁了这份信任,实在轻而易举。”
踏梅微低着头,依旧不语。沈延亭等了片刻得不到回应,刚想继续说,就听得一声响,踏梅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沈延亭一惊,立刻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只是晕厥后便松了口气,瞪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只得无奈地将她挪到榻上躺下。
自己似乎并未说什么过激的话,她怎么就晕过去了?沈延亭重新坐下,这才发现小白竟伏在门口,自己与踏梅都未注意,也不知来了有多久了。
“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吭声?”
小白这才叫了一声,走过来蹭了蹭沈延亭的腿,头转向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