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长大了,也不过是某个贵族人类家的下人,做着苦工,任由打骂,娶个新娘子,都得放弃她的初夜权。
但这都没有关系,他依然会尽他所能的,奉养双亲,照料兄弟姐妹,爱惜妻儿,与其他下人们友好相处,爱人所爱,急人所急。
生活也许会非常的艰辛,处境也永远不会好转,也许一生都低人一等,劳作到死,也仅得薄棺一具,黄土深埋。
但至少,他的父母不会彼此仇恨,不会顶着所谓的高贵的血族与受尊重的魔法师的身份,却整日的争吵谩骂,相互注视的目光,仿佛对方是这世间唯一不共戴天的仇敌。
至少,他不会看着酗酒的父亲失手误杀母亲,抱着他追悔莫及的痛哭后,亲手把他交到一群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血族手中,随着母亲消失于世间。
至少,他不用在那充斥了无尽的敌意与恨意的目光中,处处是死亡陷阱的地方长大,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唯一仅有的,就是一卷艰涩破烂的古早流传下来的羊皮卷,大法师梅林唯一的手稿,没有任何魔法师能够看懂,也不是任何血族成员可以明了。
通篇都是一些诡异的奇特符号,没有任何的解说,也没有一条完整的咒语。
连精通人类魔法的科克长老研究过后都断言,这些古怪的符号,并不是由文字组成,而所有的咒语,都需要文字作为载体。
所以他们任由他留着这母亲唯一的遗物,毫不在意,也不戒备,连科克长老都放弃的废弃破烂,出乎意料的,却在一个孩子的手中大方光芒。
真的是遗传自父母高贵的血液,才造就了天才的洛笛?
「不,不是这样的,只不过,这是我仅有的而已。」灵魂深处传出低婉的苦笑,「除了这些羊皮卷,我一无所有。」
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没有玩伴,只有黑黑的小屋中,惨淡的烛光下,破碎的,谁都看不懂的羊皮卷,整日为伴。
终日无事可做,半是血族的他,没有人类的食物也不会饿死,同样的,半是人类的他,没有鲜血也可以生存。
梅尔斯夫人就这样微笑的看顾着他,帮他避开所有血族的暗杀陷阱,叫他尽量的别出门,别说话,最好也别进食。
因为一切的言语可能都是阴谋的开始,一切的食物,都可能掺杂着剧烈的毒药,夫人有大把的族务要忙,不能时时分心照料他。
他便只能看着那卷羊皮卷,消磨着年幼的时光,那破碎的卷面上,奇怪的符号,就是他幼年生活的全部,无论是清醒,还是沉眠。
连睡梦中,满心满眼,都是那些跳跃,来回穿梭的符号。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他十岁那年,族里的孩子满十岁时,都会被要求去参加科克长老的魔法讲习。
为着是否让他参加这个讲习,整个血族几乎再度暴动。
多数的族员反对让他学习魔法,他的父亲康维身为前任族长的表弟,天赋与学习,造就了强大的能力,便因强大,造成的杀伤力,也格外的大。
意图篡夺族长之位又投靠人类的叛徒的儿子,怎么可以学习魔法呢?
万一再造成族里剧烈的动乱怎么办?
但是科克长老却固执的挡下了所有的反对意见,一意孤行的,把他和一群陌生的孩子放在一起,开始教导艰深的魔法。
「听不懂吗?听不懂也没关系,但是你必须坐在这里,听完每一堂课。」永远是板着脸的老头,望着他的目光,却罕见的不带任何的恶意。
于是他便静下心来,慢慢的听着,学着这些陌生的咒语,基础的魔法理论,在所有的孩子都学会了发火球,放冰刃的时候,他依然什么咒语都不会念。
像是个无药可救,毫无魔法天赋的存在,让所有抱着恶意提防的长老们都大松一口气,无用的洛笛,真是太好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念出来的咒语发不出火球,也抛不出冰刃,但只要他想,意念所及,便可以换来大火,烈焰焚城,可以召唤风雪,覆盖群山,可以随心所遇,瞬移到千里之外。
那破碎的羊皮卷记载的并不是咒语,也不是任何的魔法知识,那些奇诡的符号所代表的,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组成部分。
它记述了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元素,从脚下的泥土,到头顶的天空,从山林间的微风,到矮窗边微弱的烛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魔法,整个世界就在你的心中,你的手中。
心念一动,掌心中便能盛开鲜花,顷刻间,繁花便能开遍英伦。
随手一招,海上的风暴转眼过去,双脚踏上海浪的一瞬,甚至能让深海底下的陆地拱起,以支撑他在海上行走。
只要他想,沧海变桑田,也不过是刹那。
只要他想,能让血族成员,乃至于整个世界,都不得不臣服在他的脚下。
「洛笛,你这样的美貌,这样的能力,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即使离开我,你也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离去前,奥南抱了抱他这样说道。
在经历了领地半毁,家族中人死伤殆尽,被血族同化的母亲弟弟被父亲亲手杀死,父亲又为了他而死的情形的,他的拥抱却依然温暖如初。
「抱歉,洛笛,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好好照顾你自己。」他能感觉的到那个人心中的歉意,他知道抛下他会让他陷入疯狂。
但是他还是抛下了他,一句简单的抱歉过后,便转身离去,从此不再回头。
第十六章
「冷静点啊!吸血鬼老兄!」一只手粗鲁的拍打着我的脸颊,「虽然不介意被你亲几口,但现在不是靠本能生存的年代了!」
「什么靠本能生存的年代?啊,糟糕。」及时的将往某人脖子上招呼过去的獠牙收了回来,我试着露出安抚的微笑。
「哦,这个笑容太扭曲了!吸血鬼老兄,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而已,能有什么事?」刚被拍过的脸颊肌肉都在抽痛,当然笑得好看不起来。
「记忆的碎片?你想起来了?看来那只海妖没有骗我,解开催眠的关键词的确是前世最初见面的第一句话。」
面前的人类热切的看着我:「那么吸血鬼老兄,对于那段前世的宿缘,你有什么感想?」
我被这过分热切的目光看得冒出无数的鸡皮疙瘩,整理了下脑中残破的碎片,忽略掉那些残留的情绪,努力的试着拼凑出完整的脉络。
「嗯,的确是惊天地,泣鬼神,令闻者感伤,见者悲泣的凄凉往事。」
「然后呢?就这么个反应?」前世的情人望着我,一脸的期待,「没有别的了吗?」
「什么别的?」
「关于我们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世宿缘,你对我,那个,就没点儿表示?」
「呃,有的,其实我今天出门忘记带钱包,这杯酒的账单就指望你了。」
「……」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前世的情人耶,这什么交情,区区一杯酒的账单算啥?你说是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被拍的人类仿佛被雷劈中,呆滞的伸手掏出钱包,默默无语的硬塞到依旧躲在我身后的侍应生手里。
「好吧!说正经的,先是在街头拦住我,接着又唤起我的前世记忆,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付了账,暂时不用溜走赖账了,我决定搞清楚整件事的状况。
「咳咳,关于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讲不明白,」他很激动的握住我的双手,深情款款的凝视我,「吸血鬼老兄,你有一生的时间来听我说吗?」
「没有。」不耐烦的抽回了双手,坚定的给予了拒绝的答案。
开玩笑,血族的一生那么长,在我有生之年,都要听这家伙唠唠叨叨的话,我还不如自己花时间查一下来得快。
对面的情圣露出失望的表情,显然对于那段前世的往事,这家伙有着远胜于我的执着度。
这也可以理解,那段记忆固然久远,然后被唤醒之时,刹那间的爱恨情仇,却宛如昨日发生般,鲜明深刻,历历在目。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刚才会现出獠牙,往那人类的脖子上招呼过去的原因,那一刻洛笛被抛弃的心情感染了我,强烈的愤恨与绝望充斥心田,无法控制。
我想对面的人类的心情应该是跟我差不多的,如果他也同时清清楚楚的记起了那段洛笛与奥南的往事的话。
等等,奥南,刚刚那个侍应生叫他奥南,桑切斯?这不就是千年前洛笛的那个情人的名字吗?
我的记忆拼图只拼到了奥南离开洛笛的那一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无从知晓了,但我知道,洛笛最后一定是死了,不然不会有现在的我。
奥南,桑切斯,难道他竟然是活了下来,一直到现在吗?
眼前的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可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活过千年的光阴?而且面容还与我记忆中的人毫无二指。
这怎么可能?
「奥南,桑切斯?」惊讶之下,我问了个非常可笑的问题,「你今年几岁?」
「是,我叫奥南,桑切斯,父母为我取的名字,正好与千年前的祖先相同,今年二十九岁。」他倒是没有嘲笑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题。
「你一出生,就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你父母为你取了前世的名字?」
「并非如此,那段记忆来源于三个月之前,我在酒吧喝醉时偶遇的一个蓝发的女子,起初我以为深蓝的颜色是染发剂的缘故,但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发根后,发现不是,于是我起了一点疑心。」
「不愧是猎魔人,喝醉了居然还有这种警觉心。」
「你知道的,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行业,丧失警觉心就意味着丧命。」
「然后呢?你抓住了那个海妖?严刑拷打,逼她说出了真相?」我随意的问着,一边在心中为那可怜的海妖默哀。
「你怎么知道那个蓝发的女子是海妖?」奥南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连穹,你已经回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