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崇宇这下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茬了,他心里忽然起了一个想法,这个年轻的男人该不会有自闭症吧?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只有殷玦微垂着眼,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
龙崇宇干咳一声,很想去安慰地拍一拍殷玦的肩,不过手伸到一半忍住了,他虽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但具体需要采取什么行动还是有待参考一下另一半的意见,而且夜晚的另一半似乎隐瞒了他一些事。
下午,龙崇宇让殷玦午睡,自己则站在门边上透过磨砂玻璃小窗往外静静地观察,偶尔抬手看看表,若有所思的样子。
为什么事件发生时上头要采取那么强硬的手段?
龙崇宇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隔离严重程度绝不仅仅只是媒体对外公布的那样。
从早上六点到现在,门外工作人员的消毒工作一直在持续,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漫进病房。
殷玦老老实实地缩在被子里,其实他觉得有点冷,手脚冰凉冰凉的,没有灵气的滋养让他整个人一天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看来必须得进玉里一趟,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瞒过男人。
五点半的时候,医院的工作人员抬了个筐子,送来了龙崇宇需要的生活用品,饭盒换洗衣物等,他给殷玦也准备了一份。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吵嚷。
一个护士快步跑向接待厅,对坐班的医生急急忙忙地说了几句话,医生哗地就从座椅上站起来了,赶紧往外拨电话。
龙崇宇站在门口,工作人员放下东西对他道:“你不能出去。”
龙崇宇认真点头道:“我就看看。”
工作人员离开时随手关上了病房门,龙崇宇从门上的小窗帘的缝隙中看过去,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走廊上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白大褂,快速地从出事的那一间病房带出了一个人来,那人面色潮红,走路都不稳,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那一间病房正是殷玦之前住过的。
查房的两个医生见势立马避如蛇蝎,龙崇宇蹙眉,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怕是有些病得严重了。
想到这,龙崇宇偏头瞄了一眼埋在白色被褥里的殷玦,走过去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些凉,龙崇宇微微松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突然身体晃了一下,无语地捂住额头自言自语道:“不要激动,时间还没……”话未说完,再睁开眼时,里面的芯子就已经换了。
换过来的龙崇宇阴沉沉地勾了下唇角,把脑海中自己白天的记忆快速过了一遍,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床前。
殷玦呼吸很浅,似乎不太顺畅,侧躺着埋进被子里的脸一直都很苍白,甚至还不如发烧时来得有生气,更别说几百年前那个手持凌霄气势如虹的龙君的模样了。
近几百年,存活下来的妖兽大部分都已经隐匿,世道越来越容不得这些非人类的物种生存,龙崇宇曾经也属于魔族中的一份子,隐居在人世,族人被屠后,他也随之被打入东海死牢,结果结识了这个奇怪的喜欢每天写纸条跟他搭讪的陌生人……
原来这个人就是龙君,代替前任龙君背负了他的血海深仇。
那一剑以后,这空白的五百年里,这位龙君是躲去了哪里?为什么就是没死呢?
龙崇宇伸出手,慢慢地搁在殷玦脖颈上……
殷玦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得喘不过气来,呛咳不止,龙崇宇倏地收手,像是被烫到一般退到一边,半张脸笼罩着阴霾。
殷玦这才呼吸顺畅过来,再次在饭点上昏昏睡过去,浑然不知自己往地府走了一遭。
晚餐是食堂做的盒饭,简单的西红柿炒蛋,木耳,土豆丝,就一个卖相稍好的荤菜——剁椒鱼头。
龙崇宇沉默半晌,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盒饭,然后皱着眉把殷玦那一份里的鱼头夹走后才把殷玦叫醒,沉着脸学着白天的自己把饭盒和筷子递给殷玦。
殷玦迷迷糊糊地接过,身体却往被子里缩了,干哑着嗓子道:“我……还想喝水。”说完眼睛瞟向床头柜上的杯子。
杯子早就空了,龙崇宇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还是去饮水机那接了热水,因为很烫,龙崇宇想了想又囫囵兑了一点凉水,他的耐心快用尽了。
殷玦下意识地觉得龙崇宇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也不敢过多地和他接触,于是解渴后很听话地吃起东西来。
龙崇宇依旧坐在床前,脸朝向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玦扒了两口饭觉得味道不对,筷子扒拉了下饭盒里的菜,发现竟然有一股鱼腥味,他顿时皱着眉头食不下咽。
龙崇宇皱眉问道:“怎么了?”
殷玦把饭盒递给他,小声道:“我不吃鱼。”不食同族。
“里面没有鱼。”他知道海族的习性。
“有鱼腥味。”
龙崇宇:“……”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龙崇宇在殷玦不屈不挠的坚持中败下阵来,黑着脸认命地翻出下午家里人送来的芝麻糊、妙芙还有火腿肠来。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无比的黑暗人格……TAT
夜晚相处好可怕
因为脑震荡,殷玦虽然没到一吃就吐的程度,但食欲却还是大大打了折扣。
当他看到妙芙和火腿肠的时候眼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情绪波动,平日里冷冰冰的脸上也带了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满足感。
不过殷玦还是摇头道:“不吃了。”
龙崇宇噎了一下,随手就把东西扔在一边,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殷玦面无表情。
龙崇宇沉着声音道:“那就睡觉。”
殷玦其实一整天都在睡觉,现在是如何都睡不着了,不过他还是半眯着眼睛躺下了。
龙崇宇似乎非常满意他的乖巧,于是坐回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殷玦睡不着就胡思乱想,从见到男人起,他的大脑里就基本空白了。
五百年长么?可是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沉眠,而这个世间却经历了太多的变迁和繁衍,就连昔日困锁东海牢底的魔族之子也抛弃了原本的肉身投了凡胎。
殷玦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当初他亲身作为献祭的法印随着时间的推移,尚存的法力大概也只能做到禁锢男人肉身的程度了。
而现在和他同处一屋的人,虽然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保留了几百年前的样貌,但到底还是新生了,奈何桥上喝一碗汤,转世的魂魄便没了记忆,估计连法力也散尽了。
如果男人还记得他,说不定他们还能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下一秒再一次拔刀相向,现在倒好,真是完全免了大打出手的尴尬。
其实殷玦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好好活下去,再不干那些傻事了,人说越简单就越容易彻悟,他曾经放不下的现在想想应该也能放下了,虽然他曾经无比的珍惜。
这样想着就舒服多了,脑震荡后遗症也好了不少,只差再进青玉补给一下营养,殷玦马上就能腰不酸腿不疼了。
大概病人们在这种时候也都没什么心情聊天,夜幕降临后,医院里显得特别地安静,龙崇宇简单地脱了件外套就躺上了床,侧对着殷玦,而殷玦则悄悄睁开眼,目光掠过龙崇宇的眉梢和眼睑,嘴唇动了动,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龙崇宇过了一会便睡得沉了,眉宇舒展。
殷玦嘴角翘起,握紧青玉瞬间消失在了被窝里。
一进入福地,充沛莹润的灵气扑面而来,殷玦深深吸了一口,呼出的浊气也被完全净化,他试着挣了一下树枝幻化的肉身,元神大概重新积蓄了力量,终于把束缚挣脱了开来。
殷玦舒了口气,把身体抱进竹屋里,然后元神一路顺着山间小路进入后山。
福地里四季如春,绿草葱翠,在后山的林海,一池温热适宜的泉水就落在几块光滑开阔的大石间,泉水干净清透,连周围的石头上都不曾生出暗苔。
殷玦试探着把身体埋进温热的水中,暗暗念起固本培元的法决,只一会儿他的灵体就褪去了先前的黯淡,反而透出点点润泽。
果然对于海族来说,水就是最好的保养品了,越纯越能洗净体内的杂质,对于新生或是准备结丹的族类来说能泡进这样的温泉里的机会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海族往细了划分,千奇百怪的品种多了去了,而最尊贵的便属龙,再加上纯血龙脉的繁衍十分困难,所以即便血统不正,每一条初生的后代也依然极其珍贵,但是只一点,如果不是纯血的话,那么化龙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这也就是除了上一任龙君的教导与殷玦自身的努力外,他能接手龙君位置的原因,只可惜他这辈子也只在继任大典的时候化过一次龙,现在魂魄都散了,凭着粗制的身体他怕是已经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有原先的纯血肉身做牵引,想要再一次修得五百年前的那身本事实在是困难,不过也不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殷玦舀起水淋在头顶,再睁开眼时,眸子里早已经清明一片。
为了结丹,他需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等再与身体合二为一时,殷玦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脸色也红润不少,他心里计算着龙崇宇醒来的时间,出了玉。
再到病房,只听得见龙崇宇陷入沉眠的呼吸,殷玦睁开眼,施了个小小的幻术,依旧把自己伪装成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现在的龙崇宇和普通人无异,是没办法识破他的幻术的。
曾经殷玦的法术修得不错,按照现代人的学位来分等的话最起码也是个博士了,只可惜当年遇到了个不要命的……现在纯血原身被打散,灵力的流失就如同盛水的瓷缸连缺带漏,他空有满腹的法术理论也没有施展的可能,小招数倒是不成问题,厉害一点的可就要紧着用了。
殷玦抿着唇,撑着发软的身体走到龙崇宇的床边,伸手小心地碰了一下龙崇宇的额头,天庭饱满,剑宇浓眉就是形容的龙崇宇这种人的,他的肤色深,尤其发怒的时候特别像一头狂化了的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