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宝儿说:「我想他应该是一直以来都待在浮羽塔的人吧,至于是谁……唉,这世上的怪人怪事太多啦。虽然他挺可怕,但好像也只是个普通人。」
「嗯,可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和凤凰结怨呢?」
「这个……」
「他把我当成凤凰,恨不得要杀了我呢!」
想起方才的事情,朱鸾不由得害怕地缩缩脑袋。
「嗯!说起刚才,朱鸾你真是没用耶!还说自己是神,结果只是碰到个凡人,你就吓得只知道逃跑!我真替你害臊!」
朱鸾被他说得脸红耳赤,强辩道:「哼!那还不都是因为凤凰的封印,我现在的力量根本没办法使出来啊!」
「切!」桃宝儿摆明不相信他。
「即使没有力量,胆量也应该有吧!」
「本来是有的,可是我从没遇到这样的对手啊!他完全不要命地向我冲过来!」
朱鸾提起刚刚,心有余悸。
「呼,算了,反正我早知道你这家伙是虚有其表!」
朱鸾很不服气地瞪他一眼,「什么虚有其表?我又不擅长打打杀杀!」
「说起来也是呀,你只是长得与凤凰很像罢了,实际却完全没有皇主的力量……」
桃宝儿又提起自己的伤心事,朱鸾还以为自己会被打击得爬不起来,但这回他只是重重叹息一声,不狡辩也不惋惜,只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也许真的像大家认为的那样,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凤凰。
即使拥有同样的羽翼,我也无法像他那样振翅高飞。
朱鸾很灰心,说:「我们还是离开吧,这浮羽塔诡异重重,待久了不知道又会蹦出些什么来。」
桃宝儿点点头,乖巧地坐在朱鸾肩上。
他们两个经过晕倒在地的那个疯子时,都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那人分明晕睡着,却不知为何仍然让他们感到惊惧万分。
朱鸾加快脚步,甚至无法忍受再从一层层楼梯走下去,他来到廊道的尽头,打算从塔顶飞下去。
可就在朱鸾一脚登上廊道边的栏杆,打算张开翅膀时,身后的翅膀却像是被谁牢牢揪住一般,怎么也伸展不开。
朱鸾心中蓦地掠过恐怖的阴影。
天啊!他是羽神,从未想象过自己若是失掉了翅膀……该会怎样?
可就在这个时刻,朱鸾却感到后背的翅膀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的身体向塔外掉去,已经收势不住,他预感到自己不再是鸟,而是会死鱼一样朝地面栽去。
背后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朱鸾一声长鸣——不,那是凄厉的惨叫。
而桃宝儿却在他们掉下去的瞬间,看到了朱鸾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大叫:
「朱鸾!那疯子!他抓住了你的翅膀!」
耳边掠过残酷的风声,朱鸾从未感到这样寒冷,仿佛那凝聚所有热量的翅膀被夺去,他也就失去了所有温暖。
在桃宝儿的尖叫声中,朱鸾感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向地面。
他以为这下粉身碎骨了。
朱鸾从未想过死亡,他是永恒永生的神,何时会去考虑自己因何而死?
他也从未想过跌落,他是羽翼丰满的鸟,何曾会去考虑过自己坠落地面?
但此时此刻,朱鸾都感受到了。
他的身体仿佛碎裂成千万碎片,每一片都在哀嚎着痛苦,他的全身冰凉透顶,唯一温暖的竟然是从背后流出的,温热的血。
他真的被撕开了,被一只不知从哪里伸来,带着无穷力量的可怕大手,一撕两半。
一半是他,一半是他不知所踪的翅膀。
雁太邵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威风」的一天。
自从他糊里糊涂接受了那名自称「灰羽」的男人,没一会儿功夫,他身后就不知从哪又蹦出来十几个与灰羽打扮相似、神色相仿的男人,雁太邵顿时感到头大。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该不会叫你们「灰羽一号」、「灰羽二号」、「灰羽三号」吧!
灰羽默默摇头,「吾等没有名字,只有封号。」
「可我总要称呼你们的吧,要能够区分的那种……」雁太邵挠挠头,问:「你们私下都是怎么称呼彼此呢?」
十几名灰羽面面相觑:「吾等从来不闲言私语。」
雁太邵有点想吐血,「还真是活得辛苦呢,跟我家小鸟比起来……我以为有翅膀的都有逍遥自在的性格呢。」
「吾等公事在身,身负重任,没有时间玩。」
雁太邵夸张地咧咧嘴,心道:这种自吹自擂的毛病倒是同出一辙,小鸟也经常吹嘘自己在天地间拥有多么不可忽视的地位。
只是现今这个「不可忽视之神」,却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雁太邵自从发现朱鸾和桃宝儿双双不见,就带着那些灰羽军在宁潇城到处寻觅,连海边岩石间的缝隙也一点点地找遍(宝儿那么小,兴许是躲在里面玩呢),但是他们找了快一整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雁太邵按捺不住了,他对灰羽们的能力发生怀疑,「你们不是皇主的天兵吗,怎么连一只鸟都找不着?奇怪,你们不是同类吗……」
「天谴,我们是飞仙,虽有着虚拟的羽翼,和羽神大人却不可相提并论。」
「好吧好吧!但你们总该有点用处吧,难道朱鸾是被泷海生吞了,竟然会一点味道也没留下?」
灰羽也感到很奇怪:「以吾等的能力,朱鸾大人即使只留下一根羽毛,我们也该找得到他的。」
「可事实上我们却连一根羽毛都没找到!」雁太邵没好气地抱怨。
灰羽的脸色也不太好(他的脸色从来没好过),却不是因为雁太邵的责怪,他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惭愧。
雁太邵看他们原本银灰的面孔一个个变成银黑色的,就像银子上面洒了毒粉,吓死人了。他再不敢抱怨,只怕这群灰羽的自尊心会受伤害。
日落西下,天际渐渐没于黄昏之色,海风萧瑟,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那些直挺挺的玉树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给这个无月的夜晚凭添一些光亮。
雁太邵心中焦躁难安,有一种没由来的揪心之感正拉扯着他,他隐隐觉得很不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却不知灾难自何方而来。
他的胸口越来越痛,好似有一双霸道的手探入他的皮肉之间,在他的心里面翻搅,兴风作浪,明明没有感觉到真实的痛楚,却难过得脸色惨白。
他站都站不太稳,只有躬着身子重重喘气。
夜晚的海边波浪澎湃,浪花猛烈地朝海边的岩石撞击,声音震耳欲聋,雁太邵却听到清脆的蹄踏声穿透海潮之声,进入他的耳朵。
雁太邵直起身来,只见碧焉沿着平坦的街道朝这边飞奔而来,它暗蓝色的身体周围散发着濛濛的光,背上还坐着一个人。
虽然有个人,但并不是朱鸾。
焦急的呼喊声穿过蹄踏声进入他的耳中。
「主人!主人!呜呜呜……」
声音还是熟悉的奶声奶气,只是呼唤中夹着许多悲惨的哭声。
碧焉越跑越近,终于在雁太邵面前停下,它背上是变成少年模样的桃宝儿,冰冷的浪花把他全身上下浇得湿淋淋的,他一头就扎进雁太邵的怀中。
「宝儿?」雁太邵喊一声,桃宝儿已经在他怀里哭成泪人儿。
小红桃已经变成少年的模样,雁太邵抱着他,只觉得这个小家伙浑身冰凉,还在剧烈地颤抖,「主人!呜呜呜……原来你在这里?如果没有碧焉我就找不到你啦……」
「出什么事了?」雁太邵紧张地问。
桃宝儿抬起头来,哭泣让他的话断断续续的,「呜呜呜……主人!朱鸾……朱鸾他被人抓走啦!」
「什么?」雁太邵心里一揪,方才那种可怕的不祥之感再度向他袭来,「被谁?抓到哪里去?」
桃宝儿长长喘口气,平息一下自己的呼吸,接着噼里啪啦快速说道:
「我们本来想去浮羽塔看看的,结果那里却蹦出一个疯子追、追、一直追着朱鸾,我们就想赶快离开结果那疯子突然醒过来还扯掉朱鸾的翅膀他就掉了下去!」
桃宝儿这番话,除了他的主人雁太邵没谁可以听得懂,但雁太邵也没有听得很明白,急忙再问:「那疯子是谁?朱鸾掉了下去——掉下浮羽塔?可他不是会飞吗,难道他没有逃?」
「呜呜……我们一开始是要逃的,可是那疯子中了我的毒竟然还醒过来!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一伸手竟把朱鸾的翅膀扯裂下来,朱鸾痛得惨叫,然后就掉下去了!」
「那你呢?」
「我在他掉下去的时候被甩在塔楼里面,然后我看到那个疯子竟然也朝塔外跳下去,他本来穿着宽大的袍子,却被他的身体撑裂开来,然后——然后——」桃宝儿说到此处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一副非常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他的身上就突然长出一对黑色的大翅膀,他的两手也变成可怕的爪子,他一把抓住掉下去的朱鸾,就朝天空飞去!」
「黑色翅膀?」
雁太邵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灰羽先一步向前,严肃地问:「你确定你看到了?」
桃宝儿拼命点头。
「那就是妖魔了。」灰羽猜测道。
「妖魔?」雁太邵问道:「是天神派来惩罚人类的那些妖魔?」
灰羽点点头,说:「妖魔本是不受天神掌控的,他们是存在于天地法则之外的凶狠生物,与九州本该无任何联系,然而天神为了惩罚世人,就与妖魔们约定了契约。」
「契约?」
「嗯,与九州的『情约』一样,也是以十年为限。妖魔们要听令于天神,同时他们也可以在这十年内突破海与陆地之间的屏障,飞到陆地来寻觅食物。」
「啊!就是说妖魔可以在九州任意吃人?」雁人邵吃惊地问。
「对。」
雁太邵虽然早已听闻过有关天帝和妖魔之间订定契约的传言,但从灰羽口中说出其中内情,他还是感到胆颤心惊。
「这真是个可怕的约定。难道只是因为千本厦一人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