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雁太邵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写满「错愕」,整个人都傻住了,「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才……」
「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只是过了几天——甚至一天都不到的时间,但其实距离你离开宁潇港的时间,已经三个多月了。」
「……」雁太邵还是张着嘴,惊恐莫名。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否则以你离开宁潇港的时间来看,你早就应该到了留都岸边了。」
雁太邵也点点头,说:「我在宁潇买船票的时候,没有人告诉过我泷海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啊。」
「因为那时候『海漩』还未发生。」老船长道,「你们的运气真的是太糟了,一出海就遇到这种事。」
雁太邵一听到「海漩」两个字,马上就联想到他和朱鸾在船上曾经谈起的怪事情。当时他们感到气氛格外闷热,本该徐徐吹拂的海风却变得娇懒无比,必须很仔细才能够感受到风儿微妙的流动,但流动的方向又完全不合常理。
雁太邵猜想泷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完全超乎他们想象的,但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他们竟然在海上失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究竟是银发的父子俩在开他们玩笑?还是泷海真的被强大的幻术操控,让每一个身在泷水之中的人都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老船长很能够理解他的吃惊,继续温言劝说道:「我慢慢说给你听……」
「是幻术的关系吗?」雁太邵突然问。
「哦?」老船长一愣,「你懂得?」
雁太邵说:「我略通一些奇术。虽然与妖魔们擅用的幻术相比,只是很初级的法术,但我懂得一些常识。」
「哦……」老船长和银发男子对视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和你解释就容易多了。」
银发男子也笑了笑,说:「在你之前,我们已经碰到好几艘从宁潇港驶出,无意中进入『海漩』当中的船,要跟他们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真够头疼的呢!」
「啊,除我们之外难道还有人遇到?」
老船长道:「没错,海漩正式出现在泷海之上,是夏六月的第十二天,当时虽然有一些船出海没有回来,但大家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直到过了好几天,所有出海的船无一返回,大家才意识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此再没有一艘船敢出海了。」
「那……那你们的船为什么还要出海?」雁太邵奇怪地问:「难道说现在『海漩』已经消失了?或者,你们也和我们一样迷失了?」
「不。」老船长摇摇头,「我们之所以出海也是一种冒险,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我们不亲自感受一下海漩的威力,就永远弄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结果呢?」
「我想,『海漩』本身应该是一种幻术。」
雁太邵对此非常赞同,他点点头道:「我也这样猜测过,但我想不到谁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以操控如此庞大的幻术。」
「这个……」老船长沉吟许久,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犹豫了,最后他只说:「是谁做的暂时还不重要,但这股力量却可以导致风行的逆转,以及潮水的乱流,身在『漩』中心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无法分辨方向,甚至连对面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什么?」雁太邵有点不太明白。
「举个例子吧。就说你的船朝我们撞过来的时候——」
老船长还未说完,雁太邵就叹道:「明明是你们的船向我们撞来!我们的船是完全无法动弹的!」
「哦……是这样,但我们没有看到。」
「你们没有看到我们?明明都那么近了!」
「呵呵,这就是『海漩』的奇妙之处。它所扭曲的不仅是风的方向,还包括周遭的一切。你身在蔚蓝无际的大海可能没有觉察到,其实身在『漩』当中,一切都是扭曲的,所以你所看到的情景都是不实的。」
「这个……我不明白。」
「很简单,就是说即使你就在我们对面,我们却很有可能完全看不到你,甚至连你的声音也是从奇怪的方向传过来,而不是从我看到你的方向。」
「啊……」雁太邵长长地感叹一声,恨不得拍案而起,「所以你们才会完全看不到我们,而直接冲撞了过来!」
「是的!说来抱歉,我们是在船几乎要撞上的时候,才感觉你们从『迷雾』里面突然就钻了出来!根本措手不及,也没办法停下来。」
「原来如此!你们并不是无视于我们的死活!」
老船长抖了抖那上翘的胡须,有些不悦道:「当然不是!我们冒险出海就是为了寻找真相,也想寻找到那些在海漩当中失踪的船,但是至今为止……被我们找到的寥寥无几。只能够说,大部分人都没有这运气……」
「可是这些迷失在海漩当中的人,不是仍然在泷海里面吗?」
「没错,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外界虽然担心飘流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会缺水断粮,但他们在其中却并不觉得时间有那么久。」
「但是海漩如果一直都笼罩在泷海之上,那么岂不是会有更多的船迷失在里面,而且永远都出不来了?」
「这个……所以宁潇和留都两岸之间几乎已经完全断航,只有我们的船队会每隔七天来回一趟,运载有急事的旅客,使两岸不至于完全断绝,这当然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譬如方才,当我们两船相撞的时候,我们极有可能撞进你们身处的『漩』里面,与你们一起迷失。还好,方才我让领航人确定过风向之后,肯定我们还处在正常的状态下。」
说到这里,雁太邵不禁更觉得奇怪,他望了望老船长,问道:「既然如此,老船长你为什么一定要出海,难道您不怕自己会迷失在海漩里面、永远都出不来吗?」
「哦,这个?」说着老船长略有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胡须,笑着说:「是啊,但是……谁教我们是航海者呢。我一生的愿望就是追求大海的神秘和未知……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也不会放过。」
「原来如此……」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老船长笑了笑,朝自己儿子的方向望望。
银发男子也淡然一笑,神采飞扬道:「我也有想要追寻的神秘和未知……于是就和父亲一起出海了。」
父子两人相视着笑笑,倒弄得雁太邵莫名其妙。
「年轻人,你是客州人吧?」老人突然问道。
「啊。」雁太邵下意识地点点头,说:「我来自幽州。」
「哦……」老人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么你的名帖呢?」
他的声音具有无法形容的说服力,让雁太邵毫无戒心地就将自己藏在衣服里面的名帖递给他,虽然浸了水,但是竹刻的名帖还是完好无损。对于一个旅人来说,在九州之内行走,除了拥有健壮的体魄之外,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名帖是最最重要的,除了官府和管理户籍的「人物司」之外,一般来说都不可以把名帖随便交给人家,因为如果自己的名帖被别人拿去买卖,做了坏事,最后被在到处通缉的可会是自己。
但是雁太邵现在已经被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他也不去想这位老人究竟是什么人,就把名帖交给了他,然后抱起「昏迷不醒」的朱鸾,跟随着老人走进船舱。
第十八章
龙形大帆船装饰得相当豪华,处处是精雕细刻的镂空花纹,地板上铺设着精美细软的地毯,让雁太邵难以想象这艘船是用来在两岸之间运载客人之用。
他在过道看到许多客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百姓,有些人穿着长袍,有些人则是短裤背心,有些人作商贾打扮,有些人则是和雁太邵相似,做浪荡四方的旅人打扮。
总而言之,这很像是一艘在泷海上经常航行运载客人的船只,但是这样庞大而精美的帆船,雁太邵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乘坐了。南留虽然富裕,但两岸之间往来的都是些旅人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很少有人会将这样华奢的帆船作载客之用,恐怕挣来的船票费连给大船的甲板打蜡都不够。
雁太邵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问这对船长父子,但是灰袍老人很神气活现地走在前面,完全不理会他。而年轻男子又是一脸精灵古怪的样子,闪烁着那双晶晶润润的眼睛,一脸「好好玩」、「好好玩」的神情。
雁太邵感到背脊发凉,似乎正在一步步走进一场阴谋的深处。
灰袍老船长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雁太邵走进去四处张望,是一间十分干净雅洁的厢房,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来哪里像是陷阱,但是他始终悬着一颗心,把朱鸾放在一边的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然后问老船长:「我和朋友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老爷爷,你该不会待会儿向我索要高昂的船票费,如果不付就要我替你擦地板擦上整整三年吧?
「我还要问问你,真是他的朋友吗?」老船长望着自己,一脸的不信任。
「这是什么问题?」雁太邵心中怏怏不平。难道我长得像拐卖人口的贩子吗?
「可是……」这时候那个年轻的银发男子走上前来,脚步轻盈,他把雁太邵上上下下地打量,奇怪地问道:「你明明是个普通人啊。」
雁太邵翻个白眼:「这不需要你告诉我!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普通人。」
「可是……」银发男子讲话非常喜欢停顿,他迟疑了一下又说:「他却不是人。」
雁太邵喘了口气,叹道:「我知道,他是羽神。」
「你都知道?」银发男人的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一个圆圈,露出很天真的笑容,「这么说你真的认识他。」
这不是废话嘛!雁太邵越来越耐不住性子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这对父子有那么多奇怪的问题。羽神又怎么啦,难道就不能够和人类交朋友啦?
「我当然认识他!而且很熟。」
「哦……不是你强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