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通已经有些饿了,何况他在生气呢,人在生气的时候,更容易饥饿。
只见列云枫和澹台梦端着红漆盘子,笑呵呵地进来,香气就是从那扣着的细竹盖网里边透出来的。
谢神通马上过去:“什么东西,我看看,太香了。”
他一伸手,就要去揭那个细竹盖网,列云枫身子一转,避开谢神通。
谢神通愣了愣:“喂,列云枫,你什么意思?”
列云枫笑道:“师祖知道,美味和茶一样,需要细品,才能品出滋味。那尚品的茶,一杯为品,两杯就是解渴而已,这世间的美味,要观其色,嗅其香,然后再尝其味,如果只是风卷残云,大快朵颐,难得其中三昧,也糟蹋了好东西。”
谢神通翻了翻眼睛:“小玄子教你做文章做疯了,吃过东西也要这么麻烦?”
澹台梦笑道:“枫儿,我就说,你这些话师祖未必肯信,师祖是心怀坦荡如皓空明月,言出必行,果断干脆,吃饭就是吃饭,哪里有那么多鬼道理?”
微微点点头,谢神通忍不住瞥了澹台梦一眼,心里感觉奇怪,这丫头以前总是沉默得和影子一样,很少会看到她笑:“不错,梦丫头,你这句话深得我心。”
列云枫道:“有些东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些东西,是外媸内妍,形丑味甘,这道菜虽然是天上难有,绝世无双,我如果不提醒下师祖,怕师祖不敢入口,岂不是错过了世间罕有的美味?”
呀。谢神通瞪起眼睛:“小子,你小看我是不是?我什么不敢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草窠里蹦的,能吃的我都吃过了,不是老子我吹牛,就是大活人,只要你给我弄熟了,我也敢吃!”
列云枫笑道:“师祖的功夫横绝于世,这个弟子深信不疑,可是师祖要说连人都敢吃,这个弟子绝对不信。”
不信?
谢神通可气坏了,澹台梦马上道:“师祖,这个枫儿太放肆了,您老人家的话,他都不信,咱们跟他打个赌,还他还不敢不敢小瞧我们,真是目无尊长,狂妄自大!欠揍了。”
澹台梦如此一说,谢神通马上接道:“小子,我们来打给赌,你要是敢弄来个人给我煮,我就敢吃,你弄不来就是你输了,你要输了,我叫你师父把你剥光了吊着打。”
列云枫也不害怕,笑道:“要是弟子弄来,师祖不敢吃呢?师祖你输我什么?”
谢神通哼了一声:“你要赢了,我就和你结拜成兄弟,这样你师父永远都打不了你了。我吃不吃的先不论,你要有本事弄个人来煮,我就算输了!”
他一言既出,在场的人无不从心里叹气,暗道这个老头真是越来越使性子了。谢神通却是胸有成竹,谁会好好地弄个人来煮,何况他们玄天宗的人,不许乱杀无辜。
列云枫笑道:“师祖恩赐,弟子可不敢领,如果弟子侥幸赢了师祖,师祖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也让我们有机会承欢膝下,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谢神通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也知道列云枫的用意,一定是这个孩子知道自己和澹台玄之间有些解不开的隔膜,所以才故意创造机会,让他和澹台玄可以多些时日接触,其实,谢神通也希望这样的机会,不过每次都是阴差阳错,最后都是闹翻了,惹他一肚子气。
列云枫和澹台梦对视一眼,然后列云枫道:“师祖,请用早膳。”
他说着一揭开那个细竹盖网,立刻所有的人都傻了。
白色细瓷的盘子上边,赫然是一颗煮熟了的人头,因为煮得熟烂,眉发脱落,形容有些模糊,不过五官仍在,旁边还有香菇、芫末、红椒,桂花等勾成的浆汁,颜色绚丽,香气浓郁。
澹台玄往椅子上边一坐,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心里骂道,列云枫,你就胡闹吧,等师父走了,我们再慢慢算这笔帐。他生气固然是生气,不过也知道列云枫不会真的杀了人,弄颗人头来煮,只是他也懒得去看那颗人头究竟是什么做的。
澹台盈吓得叫了一声,双手掩面,萧玉轩直着眼睛,望着那颗人头,一边还不忘用手拍着澹台盈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害怕。林瑜摇头叹气,知道又是列云枫在捣鬼,然后看看师父澹台玄的神色,不觉得提列云枫又担忧起来。
贝小熙一个劲儿地用手肘碰着印无忧……口里就诶诶地诶了好几声,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列云枫笑呵呵地拿着银质的小刀和竹筷:“师祖,请动箸。”
谢神通都说不好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了,他也知道,这颗香喷喷的人头是假的,而且味道如此诱人,可是,毕竟这类东西,他没吃过,要想下咽,还真不容易。
印无忧哼了一声,过来横了谢神通一眼:“不敢吃?已经熟了,吃不坏肚子。”他说着从列云枫的手里拿过竹筷,一下子把那颗人头的耳朵扭了下来,塞到嘴里,嚼了起来。
他也知道列云枫和澹台梦一定是用什么东西做成这东西,其实心里也有欲呕的感觉,可是看到谢神通的尴尬和窘迫,他心里就乐起来,才故意吃了一口,诚心气气谢神通。
这耳朵,是印无忧强自塞进去的,可是入了口中,只觉糯酥香软,滑而不腻,果真是余香满口,舌齿生香。先时不过是逞强,硬着头皮在咀嚼,可是现在尝到了味道了,所以他的表情也很奇怪。
谢神通看到印无忧的表情了,不觉也直着眼睛问:“好吃吗?”
印无忧愣了愣,没有回答,谢神通忍不住就要动手尝尝,列云枫笑道:“师祖可认输了?”
谢神通哈哈大笑:“输了输了,奶奶的,你们早设计好了圈套让我钻,诚心诳我这个老头子对不对?小兔崽子,你等着,早晚我会找回来。奶奶的,老子还没吃过人呢,今儿也开开荤。”
月朗星稀雪流光
一片延绵到天际的花海,海浪般起伏摇曳的胭脂蓝,美丽诡异,寒凉而凄迷。
天空,蓝得让人想流泪,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云。
太阳,孤独而烦躁地挂在天上,阳光,太刺眼了,亮得让人心凉,总是莫名地升起缕缕倦意,想就这样不思不想,就这样漠然睡去。
印无忧拿着宝剑,急匆匆地往前走,他很慌乱,很恐惧,也很着急。细小的汗珠,已然湿透了他的衣裳,娇妍凝露的胭脂蓝在他的身前身后,不断地分合。那些美丽而忧伤的花朵,让印无忧更加的慌乱心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好像在追赶着什么,如果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摇摆不定的胭脂蓝,弥散回旋的香气,终于让印无忧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发疯似的用手中的剑,砍着挡路的胭脂蓝,宝剑寒芒闪动,如流星雨落,那些被剑砍落的花瓣,纷纷扬扬。
忽然,有人幽幽又冷漠地叹了口气,有其父必有其子,印无忧,你和你爹爹一样,冷酷无情,我对你太失望了。
印无忧的心,好像被刀狠狠地砍了一下,痛得难以自持,不觉泪落,脸颊上湿冷一片,连声音都哽咽了:娘,娘,你不要我了,你因为爹爹而不要我了吗?可是我爹爹是我爹爹,娘,我一直想你。
那个声音冷然无情地在笑,想我?印别离还口口声声说想我,可是他想的是什么,他是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你们父子一条心,好,要对付我,来吧,我已经死了一次,就不在乎再死一次。你回去告诉你爹爹,他让我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么多年,这笔帐我一直记着,你们好好给我活着,等着我把帐讨回来。
印无忧又急又痛,前边恍恍惚惚地出现了母亲的背影,在刹那间转身,决绝而去。
痛,令人窒息的痛。
印无忧心里着急,生怕母亲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就从至亲骨肉,变成了生死仇敌。
所以印无忧发疯似地追,可是面前的胭脂蓝开始发疯似地生长,开花,遮挡着印无忧的视线,印无忧挥动宝剑,剑光飞舞,落花漫天,可是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疯长的胭脂蓝。
那些花,已然将他团团包围,印无忧忽然心里很清楚,这里是葬山,是离别谷的葬山,母亲回来了,那父亲呢,印无忧开始张望,可是除了漫天遍野的胭脂蓝,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娘,不要走,娘……
看不到母亲的背影了,印无忧开始大叫起来。喊到嗓子嘶哑,也不见母亲的身影。
他一急,立时睁开了眼睛,屋子里边,还点着蜡烛,恍惚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在做梦呢。
可是身上的衣裳已然湿透了,转过头,看见列云枫坐在窗前,坐在摇曳的烛光下,笑呵呵地看着他。
印无忧翻身坐起来,暗自骂自己太大意了,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列云枫就住在他的隔壁,要是在以前,隔壁有点儿动静,他都听得到,那是一个杀手起码的警觉,好像他从七八岁起,就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次安稳的觉了。
自从拜入澹台玄的门下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晚上开始能睡得安慰,现在居然睡到连进来人都不知道了。
印无忧恍恍惚惚还记得梦境里边事情,结果醒来就看到列云枫了,一看到列云枫,立刻想起了白天吃掉的那片耳朵,虽然是满口异香,可是内心还是极其不舒服,害得他一天都没吃东西,满脑子都是那个人头。
当时大家伙都直愣愣地瞅着,只有谢神通胃口大开,吃出味道来,见大家也不动手,干脆抱着那个人头啃,也不知道里边还有什么,啃得咯吱咯吱直响。
印无忧就看到澹台玄的脸色发青,比那颗煮熟的人头还要难看。
现在列云枫笑着看他,他瞪了列云枫一眼:“你还没折腾够?”
列云枫笑道:“你也知道那个是假的,还怕什么,一个劲儿地喊,不会做噩梦了吧?”
印无忧哼了一声:“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列云枫自然知道印无忧说的是什么,不以为然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如果值得,就是搭上性命也无所谓。”印无忧干脆不说了,他就不信,列云枫弄出那么个玩意来,会有什么用,不过就是闲来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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