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
吴逸满意地笑:“明儿我还来唱。”
就这样,吴逸两个月唱了五十九首歌。终於唱到了竹泊允诺他画画的日子。
吴逸变出桌案和文房四宝。而後才敲竹子。
“竹子精,快出来。”
从竹子里钻出来唇红齿白的竹泊。
吴逸拉著他的手让他摆好姿势:“就这样,别动。”走到桌案前,吴逸用画笔蘸著墨,开始勾勒线条。
他画得无比仔细,巧妙得将翠衫少年与竹子融为一体,好似少年与竹子是同根生出来的一般。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画完。
吐出一口气,他对竹泊招手:“竹子精,你来看。”
竹泊活动著酸痛的肌肉,慢慢走了过来。借著月光,他看到了画上竹身和人身的自己。
“不错。”他道。
吴逸的笑容淡褪:“你怎麽听起来不高兴?”
“你不是画完了吗?怎麽还不走?”竹泊冷漠道。
吴逸放下手中的画,盯著竹泊的脸:“你怎麽想我走?那我五十九夜的歌岂不是白唱了?”
竹泊抬起头惊异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吴逸暴躁得跳将:“求爱啊!书中写的唱曲儿求爱啊!”
竹泊彻底愣住。
吴逸掐著他的两条胳膊把他拖进自己怀里:“竹子精,你怎麽还不明白?我看上你了!”
竹泊瞪大著双眼,依旧不知所措。
吴逸怒,他撅著嘴唇就亲下去,亲够了才贴著对方的嘴唇轻声道:“笨竹子精,这下懂没?”
竹泊脸上腾地红起来。亲嘴都这麽疯,疯子!
李执抚著鼓起来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喝茶。
“怎麽?故事不好?”秦丕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肚皮。
李执一掌拍开:“不是,你带我去瞧瞧那竹子精,是不是长得真像竹子。”
“行,明晚带你去。今天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第十四章 贺康
冬暖夏凉的茅草屋,墙上挂满了各式画作,有画山水的有画人物的。李执找了一圈没找到那张人竹合一的图。
吴逸似乎知道他在寻什麽,他道:“那画被我卷起来了,放在外面容易染上尘灰。”
李执会心笑。
“竹泊在哪里?”秦丕问,他此番就是带李执来看那竹子精的。
吴逸整理桌案上的笔墨画具,并卷起刚完成的一幅画:“他去参加聚会了。”话音刚落,就又人推门进来,欢天喜地地叫道:“疯子,我回来啦!”
竹泊本想冲过去撞疯子,但是在看到屋里两个陌生人後立马停了下来,他有些羞赧:“你们是谁?”
吴逸走过去把他拽到身边,手指一戳:“这是千年老鬼秦丕。”手指再一戳:“这是还没死的人。”
“什麽叫还没死的人?!死疯子,瞎说什麽,你死了就看不得活人了是吧?”秦丕见吴逸这样称呼李执,心里十分不快。
竹泊抱歉地笑:“你别理他,他只会说些疯话,遇上作画的事他更是疯魔。”
李执拉住秦丕的手,对他使了个眼色。秦丕手里握著李执的手,还是他自动握上来的,心里一喜,怒气消了八分。再加上他本来就知道吴逸这鬼的古怪脾性,就不再同他计较,只与竹泊说话。
“竹泊,这是李执。”
竹泊一双灵动的眼睛笑笑地看著李执,他修炼千年,与人交往甚少,因而说话只是直言直语,他见李执眉清目秀,生得白净,就道:“你长得真好看。”
李执有些无措,还未及组织起话来回他,就听吴逸对竹泊道:“没你好看。”
李执确实觉得翠衫的竹泊气质恬淡出尘却带著几分灵动,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比自己强得多,因而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一旁的秦丕却是不让:“不错,一树秀美的翠竹插在一坨疯土上,吃亏吃得大。”
吴逸狠狠盯著秦丕:“千年老不死的!”
秦丕回瞪。
李执和竹泊相视一眼,两人扔下他们走了出去。
秦丕见李执走了,连忙冲上去跟上。吴逸见状也跟在竹泊身边。四人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在竹林中信步慢走──中间的一人一妖聊得甚欢,旁边的两只鬼只低头听著,时不时互相瞪一眼。
这一趟出行李执很自在欢喜,秦丕却不甚开心,他越看那疯鬼越不得劲儿。
李执把脚放在微烫的水里泡著,他对身边的秦丕道:“无论是鬼是妖,有情的终成眷属总是好事,你犯什麽孩子病,和吴逸比我和竹泊的样貌作甚?我与他都是男子,样貌有什麽可比的?”
秦丕舔著脸搂住他:“你就是生得好,我单看著你心里都觉著美。”
“去去去”,李执挣开他。
秦丕仍旧笑嘻嘻的,片刻後才收下笑,对李执道:“也是,疯子能和竹泊修成一对,是难能了,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不能如愿。”
贺康本来不叫贺康,只是在两年前他生了痨病後,贺老爷期望他的身体能够康健,把他更名为贺康。然而名字叫贺康除了更显得他的病态外,便无丝毫益处。贺康接受这样的无益,他已然做好短命的准备。大概人一旦知道死期後,思想便通达起来,贺康只要身体稍微好一些就要到花园子里坐坐,看池塘里的鱼儿只为觅食而游弋,看畦圃里的花草只为传粉而开放。每每这时,他就觉得死去也只是不为入睡而长睡罢了,稍微有点不由自主,但也没什麽大不了。
这日晌午时分,他倚在亭子的栏杆上,秋意还淡身上就裹了厚重毛毯子。他招来贴身仆从,仆从顺意地捧来鱼食。他把鱼食放在腿旁边,捏起一小撮,手臂伸向水面上方,手一松,鱼食沫子坠下去,引来十来尾金鱼的哄抢。他不看金鱼反而看自己的手,连洒的动作都做不起来了,他微叹口气,并不十分沮丧,他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又捏起一小撮鱼食,手臂还未伸到位置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仆从犹豫地走过来,脸扭作一边,抚著他的背。贺康仿佛连心肝肺要一齐咳出来一般,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这一番咳嗽才算过去。他摆摆手,虚弱地对仆从道:“下次不用来顺我的背,让你染病就不好了。”仆从点头如捣蒜,克制住想要飞奔走的双腿,只慢慢离了贺康五步之遥。
罢了,以後不出来了,走路都要搀扶,他们哪里情愿,不过是被父亲的银子买下来“愿意”二字罢了。贺康对五步外的仆从道:“我走後,你把鱼食都喂了。”他撑著手想要站起来,然而没能成功。额上出了虚汗,他正要跌坐下去,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本人的前面闯入亭中:“谦元!”如此,他跌入了男子的怀中。
贺康闭了闭眼睛,仿佛不愿看到面前的人:“你怎麽又来了。”他想厉声喝,声音出来时却透著许多虚弱,简直是喃喃低语了。
抱著他的男子擦去他额头的汗:“下次你想出来,就派人叫我来,他们照顾得不好。”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贺康使者仅存的劲欲挣出他的怀抱。
男子把他拦腰抱起:“我送你回房,或者,你还想再坐一坐?”
贺康知道自己反抗不能,只好闭上眼睛:“回去吧。”
一旁的仆从见男子代劳乐得心里轻松,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孟少爷,您这边请。”
孟克明轻车熟路地走到贺康居住的院落,走进他卧房,把怀里的人放到卧床上。他把贺康身上的毯子扯下,然後将被子裹在他身上。
“谦元,你又瘦了。”他抚著贺康的额头,方才他抱著贺康如同抱著一堆瘦骨。
贺康仍旧闭著眼睛,不愿同他说话。
“谦元,你晚上想吃什麽,我给你买。”孟克明在他床边上坐下。
贺康忍了许久,身边的人却还是时不时轻声地同他说话,他睁开眼睛,却不看对方:“你走吧。”
孟克明在他额头上的头一顿,沈默了半晌他才道:“那我走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贺康本来想即刻回一句“别再来了”,然而从胸中涌起的哽咽情绪逼迫他紧紧抿住嘴唇。他感觉到面颊上落下一个亲吻,然後是掩上门的声音。他终於张开嘴唇,可是呜咽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放出,汹涌而来的咳嗽便湮没了他的肺与口舌。
别再来找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了。暂时止了咳嗽的贺康手腕在床沿无力地垂下。
“你听说了吗?贺家的病少爷要成婚了!”
“真的?是要娶个健康的媳妇回去冲喜?”
“肯定是了,唉,哪个倒霉的姑娘要去感染痨病咯!”
“可怜,可怜。”
孟克明本是在茶馆品茶,乍然听了这消息,一时像是神魂出窍般没了思想。神魂逐渐归为时,他脑子里又乱成团。他要成婚?!他要成婚?!他说过他要和我好的,他说他一辈子不娶的,他怎麽可以成婚?!是因为那病症?他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吗?他不知道我可以和他一起死吗?!他竟然要成婚?!
孟克明去贺府质问时,却得知贺康已经成了婚。原来贺家少爷是生了痨病的,大摆筵席肯定惹人议论,贺老爷是极爱面子的。因此贺家草草娶了个乡下媳妇冲喜後才将消息放出去。
孟克明在前厅听了贺家家客的回答更是痴了。原来他已然成婚。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冲到贺康的新房里,只见一个黑瘦的女子正梳著贺康的头发,那头发因病症显得有些枯黄,然而黑瘦的女子梳得极其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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