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的。
就像是有只不可见的手在玩那个马头,顺带着整张马皮在动,看上去,就跟那皮影戏里的马似的。
刑修对季腾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季腾迟疑着:「君上,怎么回事!?」
「那是喜食马肉的妖物,进入肉内就会变成虱的模样,叫鬼皮虱,那马,当然是被它吃了。」
季腾忍不住皱起眉头:「君上,你所谓的事情会不同,只是让它死么?那还不如我去磨把刀,更快些。」
「没用。」刑修淡淡地说:「它的痛苦是在偿还,不到天命结束债务清空,绝不会死。你可以拿把刀试试,我保证,你的每一刀都只会加重它的痛苦,绝不会让它死。你若是想捅它的心脏,你就会发现它的心脏不在一般马匹的位置,你若想割断它的脖子,你就会发现你割断的只是它的气管,而当你找准了血管,就会发现怎么刀刃卷了。」
季腾有点说不出话来,这时,那半空中的马头突然转过来,看着这边。
很是诡异,一个拖着瘫软老皮的马头,突然睁开眼来,原本混浊的眼睛精光暴长,死死盯着季腾这边。
季腾吓了一跳,往刑修身后躲去。
那只剩一张皮的马突然摆动身体,就跟吹气球一样,很快恢复了原本高大的模样,甚至比以前还要壮硕,它愤怒地踢着地面,头一低突然就直冲过来!
刑修轻轻一推季腾,让他躲过了最初的撞击,季腾反应不慢,一个滚就从地上爬起来,正看见刑修轻巧地跳上了马背,双腿紧紧勒住马身两侧,单手持缰,马拚命挣扎跳跃,却不能将他摔下来,突然发力狂奔而去,瞬间就不知所终。
季腾被一个人扔在湖边。
冷风不断,他忍不住开始一些可怕的想像,比如刑修被那马摔死了,又比如水里又爬出个什么把他自己吃个干净之类的。
幸好很快他就听到非常密集的马蹄声,然后他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它飞奔而来瞬间停在他面前,季腾看到了那个依然懒洋洋的骑师,这样的表情和刚刚矫健的身手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不过,他没事就好。
刑修慢慢下马:「回去马上就出发。」
「啊?」
「虽然驯服了它,但只是在马皮腐朽之前。要知道有妖物在体内,皮会比平日腐烂得更快。一旦马皮完全坏了,就无法再禁锢它了。」
季腾一看,果然,原来就有伤的皮毛,现在隐隐渗着脓和血,不时滴落,腐烂正在开始。
回去的路上,季腾想明白了。刑修从头至尾压根也没打算用人间的马。弄来这匹病弱老马,其实就是做饵诱捕妖物。的确,再也没有比妖物更方便的了。而那老马,也就是顺手而为罢了。
从阴阳道到人间,季腾对刑修的看法一直有三:一,气场强大身分尊贵的神祇;二,虽然能力无穷但绝对不用的废物;三,离开总司刑、侍从、钩星甚至自己就只能冬眠的寄生虫。
不过现在看来,刑修却好像什么都有打算,都早有准备了。
季腾的这个想法,在看到刑修上了马车,钻进那堆软垫中的时候,更加坚决了!
刑修这个人,不,这个神绝对是任何事情都早有预计策划的!
季腾坐在马夫的位置上,却觉得毫无用武之地。
妖兽的体力自然不是普通马匹所能比,根本不会有偷懒的行为,更不用吆喝;最厉害的是,它比季腾认路,根本不需要季腾来掌握方向,能自行分辨最佳的路线前进。
唯一不好的是腐烂的速度惊人,如果仔细看,似乎能看到皮毛正在腐烂小块的血肉不断掉落。
一夜没睡,季腾实在是困极了。但是车速这么快,在车夫的位置打瞌睡,摔下去不是光断几根骨头的问题。
因此就算眼前都要幻化出床来了,季腾也不敢睡,但天色快亮的时候,季腾终于扛不住,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睡着了。
马车高速辗过路上大石的时候,猛地摇晃,季腾身子一歪,就要向车下栽去。说时迟那时快,车帘后伸出一只手,把他拦腰抱住,直接拉进了车帘内。
季腾眼都睁不开,只觉得晃了下,然后就躺在一堆柔软温暖适合睡觉的东西里。
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不是一直都很会厚脸皮么?怎么今次这么客气?」
季腾朦朦胧胧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他傻乎乎地笑了笑:「大哥!」
那张脸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但很快放弃了般叹了口气,一床熏过香的丝被轻轻覆在季腾的身上,季腾舒服地蹭了蹭,然后睡得像死了一般。
那马车在官道上一路飞奔,所有路人都目睹独马一匹居然轻松自然地拉着巨大的马车绝尘而去,那速度引得不少路上骑师都策马追赶,但就算一人一马,他们最后也被马车远远扔在后面。若不是地上留着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之外,疾驰而去的马车简直像个幻觉一样。
最后,有个老马倌鼓足勇气在地上搓了一下,若有所思半天,突然大吼一声:「汗血宝马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章
秋荻原,名字很美的地方。
季腾是被刑修拍着脸叫起来的,他睡眼惺忪拉起车帘向外看,忍不住啊了一声。眼前大片的牧草地延伸至山脚,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大地上勾出美好的弧线,间杂星星点点花的色彩。
几道河流蜿蜓闪动银光,数处民居依着河道散布,夏日的微风轻拂,和煦、安静。季腾愣愣地看着,数日来的压力一扫而空。他突然确信,罪丝是会被抓的,大哥是会生还的,刑修是会走人的,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发了一会呆后,季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瞥刑修。却发现他比自己看得更入神,甚至眼神中都闪耀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光芒。
「君上?」季腾试探着叫了一声。
刑修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季腾又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讷讷了一阵,举起马缰问:「马怎么办?」
鬼皮虱在马皮之下抖动着身体,跟马平时抖抖毛皮驱赶蚊虫的动作毫无差异。刑修笑笑说,这鬼皮虱好用得很,只要马匹不坏,它绝对听话,同时吩咐季腾时时要注意那些画在马上的花纹,如果有变浅消散的痕迹,就要补色,以防法术失效。
季腾点头如捣蒜,同时觉得挺心惊的,那鬼皮虱是多么厉害的妖物,吃起马来一个痛快淋漓,吃人怕也差不了多少。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问道:「可是,我一介凡人,我画的有效果么?」
刑修似乎觉得他问了个很怪的问题,反问:「谁告诉你法术只能由修道之人来做?」
季腾倒当真回答不出,这难道不是常识么?
刑修也许是心情好,居然说开了。对人来说,修道法术依靠的无非就是元魂,元魂这东西谁都有,按理说谁都可以通过修炼达到一定程度。不过有些人愚钝,有些人敏锐,有差距而已。
而有些法术它本来就是特别强力的,那么这时候,任谁来做都能达到一定的效果。
「那,这个法术让我来用都可以困住鬼皮虱,岂不是很厉害的法术?」
刑修突然笑了笑,附在季腾耳边说:「这是很古老的法术了,你听说过三方神界么?」
那是什么?热气吹得季腾耳鬓的细发痒痒的,他揉了揉,还没来得及答话,刑修已经接着说:「你刚刚画的,就是三方神界的一小截。」
好像,是种很不得了的法术。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时时记得填补颜色。
秋荻原村有个小小的茶铺,季腾决定休息休息顺带探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怪事。
铺上软垫,洗干净茶具,烧水,完美地伺候刑修品茶之后,季腾才突然想到这个茶铺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似乎也没有营业的样子。他大喊了一声老板,打算跟茶铺的老板攀谈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恐怖血腥的事情发生。
很快,闭得紧紧的房门打开,一个大叔样的人先说了:「客官,你们若是路过,便早点离开吧。我这收拾好也要赶快逃命去了!」
季腾忙请他坐下:「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客官有所不知,最近这里不太安宁。」老板说话的时候左顾右盼,好像怕着什么一样。
原来,秋荻原这个地方,山水美丽,有不少读书人隐居在此读书,就租了本村的房子。去年晚些的时候,有个书生带着个书僮来这边读书,住进了村里周老太在村外的一处房子。书生进退有理,他的书僮总角之年,也很是聪明伶俐,而且心灵手巧,经常帮行动不便的老人掏耳朵或者剪指甲,村人都很喜欢他们。
书生总是喜欢在落日的时候,带着书僮在村子里转悠。
可是前几日,就不见书生出来,而且连带着周老太一家都没看见出来,只有书僮还乐悠悠地跑来跑去。齐家有人还跟他打招呼,要他帮忙给齐家奶娘掏耳朵,顺便给大家修指甲,他也立刻笑眯眯地应了。
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
只是齐家是村长的女婿家,当晚本来约了村长和几家要谈土地的事情,却迟迟没有来。
村长性子急,又觉得女婿不给面子,带着一群人就找上门,从窗户的灯影上,明明可以看到书僮侧着头在给人挖耳朵的样子,却没人开门。
村长觉得奇怪,直接叫人撞开了门——
「你猜怎么着?」茶铺老板喝了口茶,看着季腾和刑修。
季腾紧张得大气都没出,忙问:「怎么样?」
茶铺老板却喝着茶,不开口,季腾简直觉得他是个天生的说书人,知道在哪里吊人胃口。
「老板,要多少钱我都给,快说。」
老板这才说,门一开啊——
门一开啊,就看见书僮坐在榻上,拿着挖耳勺,齐家老奶奶躺在榻上,头舒服地枕在他膝盖上,看上去正在帮她挖耳朵。听到响动,他抬头看了眼,对大家笑了笑,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村长忍不住埋怨了两句:「干嘛不开门?起码应个声啊。」
书僮笑笑:「这是精细活,不能分心。」说罢,他吹了一口挖耳勺。那灯点在书僮头边的小几上,方便他掏耳朵,齐家奶奶背朝着大家舒服地弓着身体,看那姿势应该是很愉悦的。
这幅景象挺和乐融融的,一个平素跟书僮熟识,常常把卖不掉的杂碎分给他解馋的肉贩子走上前去:「齐家的别人呢?不是说好了——」
书僮有些童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