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楣的境界[出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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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楣的境界[出版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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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洁癖的兄长打开匣子一看,一愣,脸色发白,再想到四个月来随身相伴,怒毒攻心,羞愤交加,双腿一蹬就翻了白眼,也不知是被气死还是恶心死。
在季腾过度震惊无法言语的时候,就被冠以弑兄的罪名遭乱棍打死。
顷刻的沉默之后,严肃的判厅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笑声。
不怪他们,季腾自己想来,都觉得自己死得很娱乐。但死得可笑难道是他的错?
然而可怕的是,邢修嘴角连哪怕一丝弧度都没有,似乎完全不觉得此事有何可笑之处,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左右一眼,吓得全体人都噤声之后,才道:「此足为天下读书人戒,尽信书不如无书!」然后拂袖而去,他的侍从们也全数褪去,一如最初。
只留下空旷的大厅里,额头肿得亮铮铮的判官一人和季腾一个。
「你刚才真磕头磕昏了?」
「傻了吧你,我要不装晕还得了,君上非让我们两人磕死一个不可。」
时近午夜零时,阴阳道闪亮着诡异的光线,预示着今夜阴阳道之君邢修照例要出巡人间一时三刻。偏宫内,侍从正在服侍邢修着装,宫外人马齐众,万事俱备。
着装完毕,侍从正要退下,邢修突然摆手让他们停止,他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南烛木的匣子,把它拿来打开看看,又带在身上走动了一下,这才放下,想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站都站不住,走也走不稳,一直笑倒到了床上。
今夜邢修未能成行。不但如此,还有笑声时不时从阴阳道寝宫传出,吓得一干侍从不敢动弹,以为这是天地异变的前兆。
其实阴阳道之君邢修,不是不苟言笑,而是笑神经粗,需要很长时间来反应。

第一章
季腾虽然害人致死,但也不算有意,甚至初衷还是好的,自我牺牲的精神也值得赞赏。
判官虽有意为他开解,但他在山一般高的刑律书中翻了好几日,也没找个先例定罪,便在没有定罪之前,暂时打发季腾做临时工。
判官的意思就是你先干着,以后这究竟是带薪工作还是白干或是倒贴钱,那要看最后判下来的情况。
季腾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在罪厅打杂。日常的工作就是抄写点文书,又或是在那多不胜数的判厅间传递文书,又或者是在熔岩河里销毁文书。季腾的工种就叫文书,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名副其实的工作了。
但说实话,既然是不明不白就开始,他工作积极性自然不会太高,而且每天都惴惴不安到底自己有没有罪,有多大罪,这日子也是不好过。
所幸的是,判官对他不错,用判官的话来说就是与季腾有同磕之谊,惺惺相惜,时不时也来找季腾喝酒。虽然就季腾看来,跟判官那一幕,分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磕,哪有半点情谊可言?
但既然判官不这么看,他当然同意。
判官有日喝高了,说自己本来也是人,活着的时候姓李,死得很早。
季腾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李判官不是修仙得道来此,而是常人死后来此。
李判官摆摆手,示意季腾继续听。
「本来人是一死万念俱空,我本也以为如此。不过,你知道么,我来阴阳道的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季腾摇摇头,因为他有自残身体和害手足性命的罪,被锁魂而来,一清醒过来就已经跪在罪厅里了,可以说是不走寻常路。而走寻常路的李判官一副心惊的表情,谁知道他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李判官长叹一声:「排队!」
这有啥可怕的?季腾暗自嘀咕。李判官第二句话就把他吓得杯子差点掉地上:「整整排了一千年!」
原来那时正值天地异变,人类最为羸弱,基本上全民炮灰命。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生灵涂炭,每日涌向阴阳道的魂魄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阴阳道之君刑修,」李判官虽然喝高了,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说真的,可不算啥明君啊。」
李判官开始不要命地八卦起他的最终老板来了。
阴阳道之君刑修向来是想管事才管,不想的时候把通往九渊之门一关,随便判官们在外哭天抢地;而他那批直属侍从据说个个文才武略,但上梁不正下梁歪,没命令根本不管阴阳道累死累活。所以阴阳道那叫一个缺人手啊,后来判官们一合计,询问刚直无罪且能写能画的魂魄,是否有愿意放弃轮回留任阴阳道。用这个方法来增加人手,减少排队的长度。
阴阳道的判官,照理说也算位列地仙之属。换句话说,阴阳道给予的是不需要修行历练天劫,直接成仙的机会。
既然有这等好事,李判官自然无二话,当即放弃了轮回转世,表示愿意留在罪厅为官。只不过他又下手晚了一点,等到算是排上号的那群人最后面的几个。官位拥挤,他又比较倒楣,排官位一直排了一千年,这在整个阴阳道也算罕见的了。
由此可见,任何事情都是先下手为强,死了也不例外。
那日李判官和季腾两个人,唔,虽然两个都不算是人了,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互相拍着胸口说了很多义气的话,季腾觉得痛快。除了阴阳道魂魄具体化的时候身体复原了之外,这是他第二次觉得有好事发生。
感觉李判官心情很好,季腾借着酒劲顺势问了一个在他心里盘旋很久的问题:「我哥哥季钧,他来过了吗?」
「只要是人,嗝,就肯定来过了。」李判官眯着眼看了季腾一阵,突然明白了一样地笑起来,指着季腾说:「你找我,那是找对人了。死簿虽然不能给你看,不过生簿应该是可以。」
季腾当然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在阴阳道待了数日,他很清楚,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阴阳道是反过来的,基本上是地上一日,地下一年。否则以这么少的判官要怎么忙得过来?而判官们都是按照日子来决定分工的。也就是说,死于今年秋月初五到初十的人,包括季腾在内,都归李判官管。哥哥比自己只早了几个时辰罢了,所以,肯定过了他的手。
李判官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允诺帮他去找,两个人摇摇晃晃跑到罪厅的小间里,翻找起那一柜子生簿来。
生簿,又名在生簿,是记录人一生罪状的书簿,人在世的时候,保管于书理写间,由冥冥之手日以继夜地撰写。人死那一刻,这本书就会被合上,送到罪厅,以此论罪。
生簿归各个判官管理,只要判官允诺,则可以示人。
不一会,李判官「啊」了一声,找到了:「季钧,死于——」他犹豫了,季腾凑上去看,生簿上清楚几个大字:死于急怒攻心。
季腾心里一闷,虽然这是早已知晓的事实,被人白纸黑字地再告知一次,无疑伤疤又被揭开,下面的伤口呼啦啦地痛。他定定神,继续看下去。下面长长一段记录,越看脸色越是发白,李判官百无聊赖,过了一会,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跟死人似的。」
「我本来就死了。」
「唔,你的脸色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我家里本来就死了人。」
发现没法子搭话,李判官郁闷地走到一边去了。
季腾飞快地扫了几眼下面的记载,生簿上所记载的是一生的罪状,由上至下,从最轻微的罪状开始,头几行全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了,比如某某日,企图调戏民女。季腾正要感叹以哥哥的身分地位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发现后面还用括弧记着一行小字,「此民女乃江洋大盗所扮,反被调戏,差点失身」;又如某某日,偷摘瓜田甜瓜。季腾又想感叹以哥哥的身分地位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发现后面又是括弧内一行小字,「巧遇在此躲避官差的江洋大盗,被调戏,差点失身」。季腾哗啦啦地向下翻看,五大三粗的哥哥遭遇差点失身的事情加起来居然有十多起。
捧着生簿,季腾心想,哥哥你能保住贞操还真不容易啊。
接着,他想,难怪哥哥打开盒子就怒毒攻心,原来有这样的心理创伤在前。
最后,他想,哥哥啊,没想到吧,你最后还是栽在这上面了。
季腾不忍心细看哥哥的血泪史,直接向后翻到最后,生簿上记录,季钧性烈易怒,家里奴仆但凡有所过失,往往责罚甚重。接下来,是用黑色重重勾画的一条:婢女小萍因打碎花瓶被杖毙。
季腾在家的时候自知庶子身分,很少离开房间,成人后更是游荡山林,这里所记载的事情他从来不知。看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凉,到阴阳道也有些时日,他自然清楚伤人性命的责罚严苛。
季腾偷看了一眼李判官,他靠着书架,鼾声不断,看来已经睡熟了。季腾记下了哥哥的编号,轻轻把生簿放了回去。
季腾知道,阴阳道对魂魄的论罪处理,全部记入了死簿之中。而死簿被统一保管在罪厅深处的沉堂之内。虽然不算什么绝密,每个判官都有钥匙,但不允许判官以外的人员翻阅,偷看死簿被逮着的话会获罪;但是如果今日不看,也许永远都没机会得知哥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受了什么责罚。带着对哥哥的负罪感,再带着几分酒劲,季腾从熟睡的李判官身上取下了钥匙,轻手轻脚溜出了罪厅。
季腾避开了来往的差役判官,一路小跑进了罪厅深处。记得之前李判官提到过,沉堂就在罪厅的最里面,顺着主道往里面一直走就到了。
越往里走,越是冷清,最后基本上就没人来往。季腾放大胆子,一路奔去。
然而不知道尽头在何处的奔跑总是叫人心里发慌,慢慢地,季腾的心跳得跟腰间挂着的钥匙一样,扑腾扑腾的。好几次季腾都想回头算了,可是一想到哥哥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他就只能咬紧牙关继续。
跑到最后,季腾气喘吁吁,他已完全记不得到底在装饰完全一样的道路里跑了多久。幸好就是一条直路,若有几个分岔路口,这辈子恐怕都出不去。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自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
他正想着,已经又拐过一道弯,他终于看到前方的景色有所变化,青黑色的一片,不再是看似永无止境的通道,而是道路的尽头。
总算到了!
季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尽头,然后他立刻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尽头是尽头,但这尽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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