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季腾反而松了一口气,来人正是奚刀和落下石。落下石已经换回了身体,神采飞扬,还有抱在他怀里的季钧,他还在沉睡。
「大哥怎么了?」季腾急问落下石。
「我和君上换回了身体,他就一直沉睡,只要等到阴阳道发还魂魄,应该就会醒来。」落下石小心地把季钧放在床上,才回了一句。
奚刀看着手中的收鬼袋,又看看季腾:「这就是收鬼袋啊?」
对于奚刀能看到魂魄的自己,也知道收鬼袋的存在,季腾并不奇怪,奚刀给人的感觉就是,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不能的。就算有他不会的、不能的,也没有他不敢的、不乱来的。
「是的。」季腾点点头,伸出手来:「还给我。」
「你从哪里得来的?」奚刀没有把收鬼袋还给他,反而攥在手里掂量再三:「这里面装了什么?」
「是总司刑给我的,里面是李判官!」季腾冲上去想拿回鬼袋,却怎么也勾不着奚刀的衣角,他急了:「奚刀,你够了没有,李判官很危险了!」
奚刀摇摇头:「魂魄在收鬼袋里很安全的。倒是你先说说看,怎么回事?」
季腾没办法,只好详详细细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奚刀听得清楚,又仔仔细细问了明白,然后才笑了笑,又问:「季腾,你把身体让给李判官,你怎么办?」
季腾一愣,才回答:「不要紧,只是一阵子而已,等到君上处理完混沌的事情,就可以换回来了。人间和阴阳道的时间流动不同,人间一天,地下一年,应该等不了太久。我只要小心阳光就可以了。」
「那就随便你吧。」奚刀偏偏头,语音未落,他一拉收鬼袋,往外翻倒,一个模糊的影子掉落在地,正是尚在睡梦中的李判官,奚刀手脚极快,顺手撕掉了李判官背上的符。
那符在奚刀手中绽放出淡淡的光芒,奚刀当下反手将那符塞入了收鬼袋中,立刻扎好口子。
「喂,要把李大哥放到我身体里面!」季腾惊扑上去,将李判官推到自己的身体上面,李判官的身影很快沉入了季腾的身体里面。季腾紧张的盯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抱怨:「奚刀你不要草菅人命好不好!」
「他又不是人,何来草菅人命?」奚刀回了一句,将收鬼袋放进自己怀里。
季腾管不着他拿总司刑的鬼袋中饱私囊的行为,因为这个时候,李判官睁开了眼,季腾忙冲上前去,李判官眨巴眨巴眼睛,看见季腾,他似乎想动,却动弹不得。
「李大哥?李大哥?」季腾连喊了几声,李判官的眼神示意他听到了声音,却不能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季腾转头问奚刀。
奚刀露出关我什么事的表情,末了才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是他的魂魄和你的身体需要磨合。」
季腾十分怀疑地看着他:「该不是因为你乱来,没遵循总司刑的嘱咐,所以李判官的魂才瘫了?」
「没听说过魂魄也能瘫痪的。」奚刀睨了他一眼。
季腾争不过奚刀,讷讷半天,才转过去,对着无法动弹的李判官说:「李大哥,不要担心,这里是我家。」
李判官的视线落在奚刀和落下石的身上,然后又看着季腾,然后又看着奚刀和落下石。
如此几次,季腾明白了,他是在问这两人是谁。
可是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
季腾迟疑了很久,才说:「都、都是俺亲戚。」
此言一出,奚刀和落下石几乎同时笑喷出来。
季腾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又安抚李判官:「李大哥,不要担心,你在我身体里不会有问题的,等君上有空了,就能救你了。」
李判官的眼神闪烁,似乎有话想说,可是除了眼皮和眼珠子,他简直连身上的一丝肌肉都无法控制。季腾想,从他激动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幸好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否则恐怕万千感激之言一桶一桶倒过来。
「好了,李大哥,你先休息休息,说不定过一会,你就能动了。」季腾想给他拉上被子,一下子落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已经是无法碰触的实际物体的魂魄状态。
这种落空感很叫人心里不舒服,但现在不是感到难受的时候,季腾还有很多事情想问。
「奚刀,君上怎么样了,安全回到阴阳道了么?」
奚刀嗯了一声,又暧昧地笑了笑:「你总算想起他来了啊。」
「我哪里是总算想起,我一直想着的啊。」季腾分辨了一句,这一分辨引来更暧昧的笑容,他索性不管了,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不过是找到阴阳道的缝隙罢了,然后刑修就进入了。」奚刀说得很简单,他似乎压根不打算仔细讲给季腾听。
「君上没说什么吗?」
奚刀喝了口茶:「你还希望他说什么?」
季腾语塞,只好坐回床头。
现在,如果从第三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躺在床上的就是季钧季腾两兄弟,只是他们的魂魄,都还不在自己的身体内。
季腾坐在床前,看看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的李判官,又看看沉睡着的大哥,心里多少知道再睁开眼的,已经不会是刑修了。他并不是希望大哥回来,但是,心里还是很闷,过了很久,站在床头的季腾才说:「我不好受。」
「我也不好受。」落下石坐在床尾:「折腾了这么久,季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复活?」
「别拿这些小事烦我,」奚刀喝口茶:「不好受你们就去攻吧。」
季腾翻翻白眼,奚刀这个人一开口非死即伤,到底是什么样的败笔才让他出生了呢?老天爷为什么不让他差个魂儿,人间才安全嘛。
刚刚想到这里,陡然匡当一声响,劲风刮开了紧闭的窗户,烛台的光芒摇晃了两下,熄灭了。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屋檐下的灯笼还摇晃在夜风里,提供着微弱摇晃的光芒。
屋里的三人同时回头,视线落到窗户。夜风一阵紧似一阵,桌上的书被翻得哗哗地响,随着风势增大,笔墨纸张一片凌乱,接连被吹翻到了地上。
然后季腾的视线越过窗户到了空荡荡的院落里,觉得奇怪得很。
强风阵阵吹得屋内一片狼藉,可院子外的大槐树,却连枝叶都未曾摇动一下。这狂风大作,似乎就在院子里面而已。
然后,院子里的水井突然明亮起来,泛着奇特的青色光芒,被道符网勒住一般,不透散出来,于是在道符网内慢慢累积,越来越亮。那光芒就像是实体一半,到最后把道符网整个撑了起来,片片道符在狂风中翻滚,发出铃铛一般的响声,尖锐得好像在示警。
奚刀脸色不变,但落下石已经有些紧张的表情。
「怎么办?」季腾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奚刀的身上。
奚刀只对季腾说了一句:「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什么、什么交给我,我只是个失了身的魂魄而已啊,喂!
季腾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奚刀和落下石已经双双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一时间,屋子里还有意识的,只剩下了似乎最没必要有意识的季腾。
他不敢动弹,视线也不敢离开井口。
狂风渐止,空气中带着一触即发的味道。没有动静,只有井口的光芒不断将道符网撑大,在漆黑的夜里吸引了尤为清晰。慢慢的,井口有了模糊的凸起,季腾看清楚了,那模糊的凸起是人的身影,先是头,然后是手臂,然后是弓着的身体。
当那身体伸直起来的时候,道符网被撑到了极限,终于断裂开来。
道符飞散自燃,在院落的黑夜里,像是鬼火一般,立时燃尽。
季腾为燃烧的道符稍微吸引了一点注意力,当再度集中精力在井口的时候,那身影已经站立起来。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行动还不算连贯,但慢慢地好像适应了,站直身体,扭过头来,脸色青白地隔着窗口跟季腾对望。感觉,不很对劲。
虽然应该是唐棋,但又不像是那个曾经跟他们有过对话的唐棋。
他的眼睛不再是最初所见那一片猩红的样子,也不是后来看上去很正常的褐色,而是有数个明显的红点。他靠近了窗户,却没有什么行动的表露,只是跟季腾对望。
季腾心里满是恐惧,罪丝怎么会突然破了法力结界?
奚刀和落下石似乎因此受创,那么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
唐棋却误动作,只慢慢从窗口走开,从季腾的视野消失掉,只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移向了门口,季腾这才想起他没锁门,然而来不及了,啪一声,门扉应声而开,他进来了,一步步走了进来,姿势还是有点奇怪。
季腾退了两步。
然而他看都没看季腾,而径直走向了盘腿闭目的奚刀。
奚刀要倒楣了!
季腾心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然而唐棋没有如季腾所想痛下杀手,只是动作艰难地伸手,把奚刀放入怀内的收鬼袋取了出来。
很是奇怪。
唐棋慢慢地扯开收鬼袋,那一瞬之后,他不再动弹,犹如木偶般立着。而发光的符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再三,突然落地。季腾紧紧盯着,看那符化作淡淡青烟,散去后,站在面前的人,不是总司刑是谁?
为什么那张符会化作总司刑?
季腾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总司刑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却不看他,跟瞪大眼睛的李判官视线相对:「不要紧,一切都很顺利,我选中的身体都有混沌之息相护,就算天地异变,也不要紧。」
「总司刑——」季腾想问,却无从问起,只觉得他脑子里的疑问有朔山河谷的沙粒那么多,理都理不清。
总司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慢慢走到了床的那头,埋头看着床那边沉睡着的季钧。
季腾心里有了不祥的感觉,大喊一声:「总司刑,你要干什么?」
总司刑微微地笑了笑:「季腾,你还不明白?我要的是拥有混沌之息的你的身体和容纳过混沌之息的你大哥的身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天地异变中全身而退。」
季腾冲到他面前去:「总司刑,你到底在说什么!?」虽然他还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很清楚,总司刑对他说了谎。
他的头脑里一片混乱,要在天地异变中全身而退,难道刑修失败了,天地异变已经无法抑制?
季腾还在想,总司刑一转身,出手迅速,只在他魂魄几处轻轻一点,季腾立刻无法动弹。总司刑的身影在房间中晃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