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子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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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太子 正文完结-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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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在那么偏僻的竹林里头,而且通向那里的道路也崎岖不平,那些山匪个个骑马,兴许会绕开那里也不一定啊?
  
  快要到宝泉乡的时候,郦珩声抬起手示意马匹停下。天色暗沉,风从远处刮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郦珩声鼻子嗅了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胳膊还横在小家伙的身前,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风吹来的,竟然是浓浓的血腥气。
  
  只怕这宝泉乡遇到的,是一场惨烈的屠杀。之前虽然确认宝泉乡是第三个遇袭的乡,却因为受到山匪在邻近乡里的消息,人手又不足,因而拖到现在才来。怀里这孩子,今后怕是要成孤儿了。
  他低头看了看黎婴,勒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紧。
  
  “走!”
  
  一声令下,这列训练有素的士兵驾马鱼贯而入,进入这个不大不小的宝泉乡。刚一来到最靠近出口的一户人家院子外头,郦珩声便用披风把黎婴从头到脚都裹起来,大手隔着披风沉厚的布料捂住他的小脸。
  
  太过惨烈的景象。
  
  这户人家显然是无一人幸存。三两具尸体倒卧在篱笆前,还有一具少年的,硬生生被马刀砍成两半,两条腿挂在篱笆墙上,肠子落了一地。猪圈里带不走的大肥猪被砍死,那些散养的鸡都惊慌的咕咕叫着,到处乱飞,一只土狗的肚子被剖开,和主人死在一块儿,豆大的黑眼珠子临死还瞪得圆溜,舌头长长的吐在外头。
  
  血腥味呛得人几乎难以呼吸。
  
  “这帮狗娘养的——!!”郦珩声身后的卫兵难以忍受的咒骂。他们这些人也曾经在边城杀过那种沙漠盗匪,个个穷凶极恶,哪怕尸体堆成了堆——也不会像眼前的景象一样,让他们感到愤怒至极。
  
  因为眼前的这些,全部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黎婴看不到,可是他闻得到,也听得到。那种血腥味他闻过,但也就是在菜场杀鸡的时候…可是他现在闻到的,是人血的气味。
  
  他浑身颤抖的抓住披风,有种呕吐的冲动。
  
  如果这是第一家的话…他知道是谁。刘大叔和刘大妈,还有牛娃,最小的狗儿…还有大黄,小花…
  
  ‘爹…娘…’
  
  “你家在哪里?”郦珩声察觉怀里的小东西抖得愈发厉害,有些焦虑的问道。还是快些带他去家里看看吧,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早些接受现实,也好过在这里忐忑不安。
  
  黎婴攥着小拳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愣是说不出话。
  
  糅兴…糅兴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
  
  “…我,我家在…那头的竹林里…”黎婴低低的哽咽道。是了,糅兴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明明知道蕙娘会出事…还这般失态吧…可是糅兴为什么不告诉他,蕙娘不是病故,而是死在这样一场意外里…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爹还有他的幼弟也会…出事…
  
  他心中的那丝侥幸终于变成了剧烈的痛楚。
  
  漫天雨丝终于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走剧情。。。。为无辜的宝泉乡民众默哀五分钟。。。。



17、第十六章 王汉 。。。
  
  雨势渐大,乡间泥泞,道路湿滑。
  
  郦珩声微微甩了甩头,头盔上的雨珠被甩掉一些,然后又迅速的沿着翘起的金甲边如同雨帘一般滴下,带着鞣皮手套的手是干爽的,除此之外,胸甲、膝甲、身甲还有肩罩和臂罩的边缘都渗进雨水,把麻质的里衬浸透了。他带着一队人马立于宝泉乡最高处,整个死寂的乡里仿佛被漫天大雨所笼罩,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在哪个方向?”他略微低头,问蜷在他怀里不动的年幼孩子。
  
  黎婴木然的从厚实的披风里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指了指最左边靠近山脚的一大片老竹林。
  
  郦珩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身后的卫兵沉声道:“孙大孙二跟我走,其余人散开查探可有活口——可有幸存乡民!”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之后,马蹄声便纷纷散开,向坡下冲去。
  
  郦珩声踢了踢马肚子,红马利箭一般冲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他身后的两名卫兵也立刻跟了上去。三匹马就这样冲进了雨幕,转眼消失在左边的竹林里头。
  
  他们一进入竹林,雨声就猛地小了起来。黎婴缩在他的披风里看不见,但是郦珩声一边控制着马匹穿过一丛丛的竹子,一边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些痕迹。他们是从竹林的边缘直接进来的,而小家伙说的石子路还在另外一头…郦珩声看见前方有大量倒下的竹子,那很明显是暴力踩踏留下的,倒下的竹子形成了一条路——而这条路的方向和怀里孩子的家,是一样的。
  
  于是郦珩声想,也许他应该考虑要养个儿子了。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尚且年轻,暂时不需考虑终生大事——每季领些俸禄直接去妓馆便可——不过在他的同僚中,这个年纪就成亲生子的也大有人在。比起时不时被那些媒婆骚扰,如果他收养怀里的娃娃,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更应该说是青年的男人胡乱想着心事,而马匹却都下意识的减慢了速度。
  
  “大哥,看见小路了!”身后的亲信出声提醒,语气很是复杂。
  
  郦珩声回过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他了解手下的心情。找到了地方,却也许要目睹死亡,还要面对一个变成孤儿的孩子的悲恸。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当兵的可以冷血,前提却是面对那些恶徒。
  
  怀里的小东西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把脑袋探出来。郦珩声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郦珩声迟疑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把黎婴塞回自己的披风里,然后驾马出了林子。他们沿着小路一直向竹林深处奔去,一名亲信上前探路,却离那个篱笆院子还有百米之处,猛地勒住马,座下棕色的骏马不满的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那名亲信回过头看向郦珩声,隔着零星的雨丝仍然能看见那惨不忍睹的表情。
  
  郦珩声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团子,浓眉愈发蹙紧。他想他知道了…但是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带小家伙去,毕竟他才这么点儿大,万一受不住刺激…
  
  “…为、为什么不走了…”黎婴闭着红肿的眼睛靠在男人的胸甲前,拽了拽他露出的麻质衣襟。他实在睁不开眼,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只要稍稍睁开,眼泪就汹涌而下。
  
  郦珩声发觉他软嫩的声音都沙哑了,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前面止步不前的亲信摇了摇头,然后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翻身下马。
  
  “看着我的马,我带他去。”他对着两名亲信说道,然后向篱笆院子走去。
  
  任何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不会想要再进去。
  
  从院子门口开始,血迹一路延伸进去…小路上方还有竹林挡着,所以血迹没有被晕开,院子里却已经是一片淡淡的红色水泊。一个年老的老人扑到在院子中央,腰被砍中,几乎断开,内脏和肠子似乎在一路的拖行中磨得七零八落。
  
  郦珩声可以想象到是怎么回事。
  
  这老人衣料质地优良,在乡里应该很有地位,甚至就是耆老本人。宝泉乡遭受匪乱,这位老人一方面要山脚那边的密集的乡民躲进地窖,一方面要赶过来通知这些住得偏远的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反而把竹林里头的山匪引到这处,脚力总是赶不上马蹄子——何况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老人刚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院子口,就被山匪的马刀砍到…看那刀口,可能砍了不止一次,因为老人一边凄厉的呼喊,一边还在往院子里爬,最后死在院子中央的时候,还不甘心的看着屋子的方向,手直直的伸着…
  
  黎婴紧紧的抱着郦珩声的肩膀,在他脚步的颠簸中,从披风的一角窥见老人目眦尽裂的眼角。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像冰块一样僵硬冰冷,脑袋一阵阵抽痛。
  
  这一回即便咬紧了牙关,仍然控制不了的泪水的掉落。
  
  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我啊…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
  
  “……”
  
  郦珩声突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向怀里年幼的孩子。
  
  “你说什么?”
  
  黎婴抖抖索索的掀开披风,用力挣扎着要下地。
  
  郦珩声托住他,笨拙的哄道:“乖乖,底下都是血…那个水,会脏了鞋子。”
  
  黎婴摇摇头,还是挣扎着下了地。
  
  鞋子一瞬间就被血水浸湿了。他紧紧拽着郦珩声粗糙的大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眼前就因为雨水模糊了。
  
  要不要…进去?
  
  真的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家人都不在了,抱着尸体痛哭那一套…虚假的让人悲伤…’
  
  ‘就像是许冰在他的墓碑前哭泣…如果他不是因为糅兴而死…根本就听不到吧…’
  
  ‘万一还有家人活着?’
  
  ‘…不可能的…全都…死了…’
  
  ‘没有活下来的…耆老都…’
  
  ‘全都…死了——’
  
  黎婴浑身颤抖,想要放声大哭。
  
  “不可能的…”他用袖子捂着脸,含含糊糊的说。不进去…不要进去,他承受不了。
  
  郦珩声低头看着孩子,他没有嚎啕大哭,仅仅只是拽着他的手——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年幼孩子的悲伤。
  
  他知道,他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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