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珩声低头看着孩子,他没有嚎啕大哭,仅仅只是拽着他的手——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年幼孩子的悲伤。
他知道,他不敢进去。
“如果不想进去,就回去吧。”他低沉的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其实他还想说,要不要就和我一起生活?虽然俸禄不多…但是只要少去几次妓馆,还是可以供你读书的。
显然这样的话现在提出来不太恰当。
男人的充满诱惑力的话一说出口,黎婴就从悲恸中清醒了。
这是不行的。当然。
生为人子,他怎么能够在家人遭遇不测的时候,就这样调头走掉?!即使他有苦衷,也是不可以的…
黎婴用湿透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慢慢将紧拽着男人的小手松开。
郦珩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缓慢的移动,然后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想象中的凄厉的呼唤并没有响起,黎婴只是僵硬在那里。
看着屋里唯一站着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麻布,绑腿和草鞋。那人长相憨实普通,此时却充满了煞气。
那人手里一边是砍柴用的长砍刀,一边是…人头。
爹…
是爹…?
黎婴后退了一步,被血腥气熏得头晕脑胀,他摇了摇头,再看过去——男人抬头看见自己,溅满血点的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狂喜充满了那张脸,衬着他手里的人头和溅满整个屋子的血迹,恐怖而诡异。
“大郎——————!!!!”
郦珩声冲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王汉扔下手里的东西,把娇小的孩子狠狠抱进怀里的画面。
“你是何人——放下他!!”他暴怒而惊惧的抽出陌刀与那人相向。
黎婴茫然的被王汉抱起来,直到他闻到对方身上不同于血腥味的那一股子汗味,才终于回神。下一秒,他紧紧的搂住王汉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爹——爹啊啊啊——————”
郦珩声愣住了,手里的刀柄失去了力道,差点跌落。
王汉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儿子,没一会儿,他咬着牙,眼睛也红了起来。
“娘呢…”黎婴绝望的哭喊着:“娘在哪儿啊————二郎呢!!爹,他们在哪儿啊啊啊————”
王汉大手不停的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声音嘶哑而哽咽。
“大郎…大郎不哭…不哭…”
他抱着黎婴走到里间,然后打开地窖,从里面单手提起一个筐子。
黎婴抽泣的看过去。
二郎安静的睡在筐子里,被子紧紧的裹着他,酣甜的睡容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黎婴转头把脸埋在王汉的颈侧,热烫的泪水无声的涌出。
蕙娘没了。
如果蕙娘还在,不可能不在二郎身边。
“…你…你娘她…”王汉似是艰难的想了半天,才声音艰涩的说:“你娘亲爱美…她肯定不想你看到她…”那副模样…
“大郎乖,爹把娘亲葬了…大郎要哄住弟弟…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可好?”
黎婴闭着眼睛哽咽的摇头,他除了摇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听到王汉不停的吸气声,知道他爹在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哭。
“…睡吧,爹的乖儿子。”
黎婴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郦珩声走进里屋,看见王汉小心的把手从孩子柔嫩的后颈上移开。
“这宝泉乡;怕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他沉声说,“你既有能力斩杀两名山匪,如何没能救下你的妻子?”
他对面的男人把大儿子和小儿子抱到唯一还算干净的小床上,用被子裹好。等到男人站起来直面自己的时候,脸上那种憨实的面容变得冷淡起来,刚才悲恸欲绝的神情也古怪的消失了。
郦珩声心中警惕起来。
“我上山打柴,待到下山时,真好看见那山匪将我妻子——”王汉皱起眉,脸色变得苍白。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他将我妻子奸杀,又想进里间杀我的小儿子,我豁出去将他杀死——就听见外头又响起马蹄声,于是我把小儿子藏进地窖,杀了进来的山匪——”
郦珩声质疑:“那山匪的马去了何处?还有,我在竹林里头看尽不少被马踩倒的竹子,只有两名匪徒?其余人没有过来?”
王汉愤怒的看向他,嘶声说:“你这是何意?!那马许是自己跑了,我只见着两个山匪——不然只怕我也——”他捂住眼睛。
郦珩声说不出话,突然为自己接二连三的疑心感到烦躁,不可思议。有人活下来是好事…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睡在床上的那两个小家伙。黎婴的小脸蛋儿上还带着泪痕,淡淡的小眉头蹙的紧紧的,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他的娘亲…
也许,他只是有一点不应有的失望。
“你们还是随我一起去县城罢,此处不能再待。”他叹口气,对王汉说。
作者有话要说:唉,还是快点转回欢乐向吧。。我自己写的也好郁闷。。我写的时候酝酿情绪,正要哭出来的时候,母上突然探进头问:宝宝,要不要喝水?
我萎了。。。。= =
18、第十七章 文曲星君(修) 。。。
“刚才京兆府送来消息,此次匪祸甚是严重。关内道除却长安和京兆府,其余二十二州几乎有三分之一都遭到山匪袭击,且遇袭之地多是靠近山区的乡和里,”郦珩声坐在马车的右侧,沉声对王汉说,“最接近京师的就是隶属京兆府的宝泉乡。这一次,只怕朝廷要有大动作。”
王汉低头看着蜷在马车里侧睡得正熟的儿子,脏污的侧脸带着点漠然,眼神麻木。
“朝廷如何与我何干…我如今鳏夫一个,朝廷再有举措,也…救不回阿郑的命。”他一想到妻子死时是多么的痛苦和屈辱,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剧痛。他恨自己回来的太晚,若是那雨早些下,兴许他根本不会出门,就算是死——他也会护住妻儿,何至于让阿郑——?!!
郦珩声无言的看着王汉,男人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真要悲恸到了极点,但凡是个人,又怎能真的忍住?
“你还带着两个孩儿,朝廷这次必会有抚恤发下,”他顿了顿,说:“我见你身手利落,干脆便入我麾下,好歹也有固定的俸禄养家。这乡间也不必住了,就在县城里吧…我到时候便替你寻个住处,他们…也总是要读书的。”
王汉深吸几口气,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如此…甚好,小民这就谢过大人了。”
一天之内,县城附近几十个乡里幸存的人陆续都被送至城内一处医馆疗伤,没有外伤的就住在县衙安排的临时住所里,等待抚恤发下,再行安排。
郦珩声先行到了那临时住所里看了看,不由蹙起眉。
县城里毕竟地方有限,虽则只有几十人,但即便人人只有一张床榻,也是不小的地方。此时春寒料峭,天气仍然寒冷,临时住所就是一间打通了的大平房,里面用粗布帘子隔开一个个地方,有的住了一家子,有的只有形单影只一个人…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神情麻木呆滞的人,一股子绝望和哀痛把这个地方笼罩住,让进去的人几乎透不过气。
“大哥?”孙大犹豫的问郦珩声:“还要让他们来住?”他们都看过那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如同善财童子一般的粉白娇嫩,王汉家那小的也是粉团团的,怎么看都不像住在这处的。再者说,即便都是遭到匪祸流离失所的人,也还是鱼龙混杂。
“…算了,你——”郦珩声想了想,低声说:“你把俩儿崽子送到我那处,叫你家小鸢给照看下,万一醒了得有热汤热饭…再烧些水备着,等他们醒来好洗个澡…哦,你遣人去街上买俩身小衣裳,里外都要,还有——”
“行了大哥!”年轻的亲信哭笑不得:“这些事我妹子自会办得妥妥帖帖,她一女儿家家难道还不比我们爷们儿强吗?只是那王汉要怎么安排?”
郦珩声板起脸:“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把人家娃娃弄去家里,难道还能把人家老子轰到别处吗?只是我须先带他去治伤,至于住么,反正我那宅子空着也是浪费…行了,你赶紧办事去!”
“是!”
再说王汉这头。郦珩声找到正在官衙的王汉,告诉他两个娃娃的安排,王汉不由感激万分。
“这些虚得不提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医馆把你那伤口处理一下。”郦珩声眼睛瞄向王汉的衣襟处,那里有一大片豁口,从上到下,斜过整个胸口,因着血迹阻挡,看不清伤口情形。
王汉愣了一下,迅速的低头看了眼衣服奇道:“我并没有感到疼痛,想必并不严重,这些血迹只是那些山匪所留,大人无需担心。”
郦珩声却皱起眉。他身在行伍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外伤,严不严重,他多少能看得出来。这王汉身上的血迹到现在仍然湿濡,而且比先前扩大了不少,况且他从之前就发现,王汉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把右脚放轻,衣襟下的地方不知道,但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明显就是失血所至。
他也懒得再与王汉分辨,直接拽着他便去了医馆。
“大夫,劳烦你替他上药!”他手上用劲把王汉生生按坐在坐堂大夫案前,洪声对那正埋首写方子的青年说道。
那青年大夫猛地被声音惊扰,执笔的手顿了下,才抬起头。郦珩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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