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绝望,憎恨,悲愤,偏激,伸出的手什麼也抓不住。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粉碎击溃,家世,名声,地位,朋友……还有,心爱的人。
天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好,不安的打著响鼻,跑的也明显有些不稳。
杨行云伸手轻轻抚顺马鬃,令它平定下来。
但是前方却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嘶,速度极快的一区黑色天马掠过街道,如一道闪电般让人觉得目眩神驰。
行云心中一紧。
能在帝都驰马的人本就不多,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就是有急讯的时候才能够破例。刚才过去的不是他熟识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认得那服色。
是神殿执事的黑袍!
神殿怎麼了?刚才那处民居裏的人不是早早就在监视之下吗?咒坛不是刚设起做法就被捣毁了麼?
而且……而且他们都知道,神殿的禁制有多麼厉害,这人的目标如果是神殿中的水笙或是水静,那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况且,他的目标应该是那个随淮戈一起来到帝都的媚鬼吧?
那麼神殿是出了什麼事呢?
本能的,杨行云就是觉得这事与刚才那变故绝对脱不了干系。他掉转马头,两腿一挟,天马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了去。
他去的方向和那黑马完全不同。
杨行云去的是神殿。
淮戈看著象木偶一样呆滞的易钧。
这个人上次在帝宫中只匆匆一瞥,也没有说过话。
但是只要彼此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一个地方相同,简直是致命的相同。
他们爱著同一个人。
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互相明白。然而这不是交朋友的时候,对方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只会是对手,只会互相敌视——这是让人多郁闷的共鸣。
或是换个情境,换个地方,换个身份……
或是他们没有爱上同一个人,那麼或许彼此可以成为好友也不一定。
淮戈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应该已经没有威胁了,最起码,他和杨丹从小一起生活过,一起学艺,一起练武,一起比剑驰马。
他了解杨丹的性格,就象杨丹了解他。
易钧知道他失去了什麼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这麼做了。
淮戈应该高兴,这个本来可以构成威胁的对手,自己走上了一条没希望的绝望。
但是想到杨丹会失望,痛心,因为被欺骗和背叛而愤怒,淮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杨行云走的倒很干脆,但是他拿这个人怎麼办呢?
现在杀了他?这是最省力的法子,永绝后患。凭著凤令,就算这个家夥是重塑的身体不同於血肉之躯,也不会很费力。
但是这也是最笨的法子,淮戈也不可能这麼做。
带他去神殿?象杨行云说的那样,杨丹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不必为自己的付出变成今天的局面而疑惑的开脱。
让他去解释……他为什麼这麼做?
当然是有原因的。刚才那个师尊和师妹……他也许会编造很动听,很合理的原因,说不定杨丹还会谅解他,原宥他。
淮戈苦笑。
孔雀公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和他听说过的一样。
让人头痛,可是又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你和我去神殿吧。我想……整个帝都,大概应该就只有他有权利决定你的未来。”淮戈缓缓开口:“因为带你来到这裏是他,信任你的是他,让你重获新生的他,被你欺骗,伤害……甚至是愚弄的人……我们说什麼都不重要。”
易钧的脸色青白。
易钧说的很明白,正象杨行云说的一样。
他们……要他去面对杨丹。
任他评判处置。
“走吧。”
他们和来时一样是抄的近路,没经过大街,斜著插过去,经过神殿之后的雾渑林,进了侧门。
守门的侍卫替他们牵马,淮戈大步向裏走,其余的人,半押送半簇拥著易钧跟在后头。
翔45
神殿的气氛……外围依旧。可是从进了内院,淮戈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常见的紧张。
神殿是什麼地方啊?就算是帝都倾覆,神殿也是可以保有尊崇超然地位的神宫啊,这是所有上界上膜拜礼敬的地方。
这裏会有什麼紧张的事情?总不会是……
难道水笙出了什麼问题麼?淮戈拉住一个经过的内侍:“这是怎麼了?”
那个内侍慌乱的点了一下头:“回公子,小的不清楚,小的只是奉执事之命去药库取药的,还请公子放行。”
淮戈茫然的松手,看了一眼易钧。
而对方的表情同样没有给他什麼答案。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想到是哪裏出了问题。
易钧猜测,或许是……师尊已经得手,而柔碧支撑不下去。淮戈想的却是水笙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变故,又或是,小静静又闹脾气。
直至他们踏进内院之后,杨丹看到了他们,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发生的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没有什麼意义。淮戈的作为,易钧的欺骗和背叛,他们之间说不清楚,也解释不了的复杂牵绊……
淮戈问:“怎麼了?”
杨丹只是抿了一下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淮戈跟著他进了水笙的祭神寝殿,细纱屏风后的的榻上,躺著一个人。
水静脸色苍白的躺在那裏,呼吸细微的几乎让人觉察不到,身旁的动静,呼喊,有人试图给他输灵力,或是给他喂药,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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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银色的涡漩,开始只是一个闪光的点,然后迅速变成了巴掌大的圈纹,淮戈没有见过,但是杨丹眼睛却忽然闪亮起来。
一只优雅白皙的手掌从那银色圈纹中伸展出来,接著是袍袖,手臂,肩膀。
本应该在帝宫中的天帝陛下就这样如一道倏忽的光线般出现在寝殿之中,身后银色的光芒一瞬间炽烈的灿烂起来,然后归於无形。
除了杨丹和淮戈,所有人都拜倒下去,而淮戈则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现身方式,忘记了自己应该行礼。
天帝挥了一下手,然后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
水静情形很糟,天帝托起他的颈项的时候,他的头就无意识的向后垂仰,露出细稚的颈骨,惨白的尖尖的下巴。
天帝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优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很快俯下身去,嘴唇贴在水静的眉心。绵绵不绝的灵力由他的口中哺出,没入水静的额间。
淮戈低声问:“这是怎麼了?”
杨丹只是目不转睛看著榻上的两个人,没出声。
淮戈换了个问题:“水笙呢?”
“他去城外的神宫了,恐怕也就会回来。”
水静的脸色终於回复了一些红润,然后眼睛还是闭著。
“水笙呢?”天帝没有回头,淡淡的问。
“他上午去了帝都城外的神宫,相信现在应该也在回来的途中。”
“那麼等他回来再说吧。”天帝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少年平放在榻上:“我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原来还是这样的不可靠。”
不可靠?
淮戈有种荒谬的感觉,说水笙不可靠?
这句话,恐怕也只有他的父亲才有资格这样说吧。
那个从少年时代起就经常微笑的,用含蓄深沈目光看著人,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的水笙,给人感觉就象他从未经历过孩童时期一样,似乎他的聪慧和沈著是生与俱来的,他不会犯错,不会莽撞,不会冲动……
但是他的父亲说他不可靠。
淮戈在被天帝的目光注视的时候,终於想起来自己始终没有行过礼。他已经到了帝都两天,也没有去帝都问安请见。
他的膝盖弯下去的时候,天帝悦耳的声音说:“算了吧,你就有本事把行礼做的好象在受刑,昨天到的麼?”
淮戈有点赧然,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什麼心事也藏不住,没几个人能自在:“是。”
“你父亲们好麼?”
“都好,他们命我带了礼物来……呈敬……”
这麼说的时候,却马上想到自己已经到了两天,那些礼物大概还都在马车上没有卸下来……
天帝仰起头,他的个头并不比一般人高多少,但是那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气质却让人不自觉的在他面前垂下头。
“总算回来了。”
这话是对著空无一人的殿门说的。然而下一秒,一身白袍的水笙就走了进来。
他的确是迈步走了进来,但是那白袍的衣角拂动的姿态却有点缥缈的抓不住的意味,只是一瞬间,水笙就站在了屏风后的床榻边。
他弯下腰,把水静抱了起来,紧紧的贴在怀中。
他的眼中似乎谁也没有看到。无论殿中有谁,有多少人,对他来说都等若空无。
“好了,他没有事,不过你也的确大意了。”
天帝从身后走近他宽慰,手掌安抚的搭在他的肩上:“你的灵力才最合适,我也只是暂时替他缓解了一下灵力枯竭的窒滞。”
水笙点了一下头,仍然没有说话。
他的灵力从身体裏发散出来,水静的身体象块干渴的沙漠,无论他释出多少,都丝毫不剩的全都吸了进去。
淮戈终於慢一步想起来他应该和杨丹说什麼:“那个……”
杨丹转过头来,眼前的情形已经不象刚才那样紧张,他的眼睛裏还是带著一点忧虑的不安。这种神情,淮戈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
“那个,易钧随我一起回来了。你现在……要不要见他?”
杨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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