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砸在奚临轩的脸上,每一次,奚临轩这样说话的时候她都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那样就可以毫不顾忌地把他剥光,浑身扎满针,一根都不给他拔,直到她气消为止。
不过,卫林下虽气,但想到活蹦乱跳的卫风致、奚照庭又看看每日里只守在那小小的院落里闭门不出的奚临轩气就没了,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每日与那笨重的轮椅为伴,还要受着旁人审视的目光呢。
算了,她就当完成虚真师傅的遗愿吧。
在医馆坐诊了两个多月终于有了症状和奚临轩接近些的病人,只不过这人是一只胳膊麻木,但好歹都是四肢,因此卫林下格外用心,虽也知道不是立时见效,但每次下针之后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在旁看着,病人来了几回似乎是有些气色,于是便夸她小大夫不仅医术好,人也心善,不要诊费。此话令卫林下十分汗颜,她是怀有私心的却被这样夸奖,愧不敢当,于是卫林下又从每天让府里的仆人早早烧两大锅绿豆水送到店里免费给病人喝,心里想着,可别夸我了,我那二两银子的月钱要是每天都买糕点水果也买不了多少,况且我还有别的用处。
闲暇时卫林下便琢磨奚临轩的腿,对于怎么让他真正熟练掌握穴位下对针这也着实让她有些犯难,现在那小小的蜡人尚且还弄不准,对着他自己的腿还不乱了分寸?拄腮凝思,窗外就是街,人来人往,忽然,卫林下瞧见一样东西,白生生的脸,眉眼都夸张得吓人,五颜六色的纸衣服,那是烧给死人的纸人,卫林下脑中灵光一闪,对啊,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结束了诊治,卫林下没直接回卫府,反倒去找了一处木器店,到了那儿和人家磨了半天木匠才答应替她做这活儿。回到卫府草草用了饭,卫林下又去检查奚临轩的课业,因卫林下今日回得迟了,这院里的人大概以为她不来了,所以便都闲着,连那功课还没做好的奚临轩也闲着,让人搬了摇椅放在廊下睡觉,旁边两个丫环打扇,一个太监捶腿,好不自在。卫林下立时怒从心头起,想她一个外人为了他这个外人顶着日头在街上跑了一身臭汗,他倒好,自己不上进却在这里睡大觉,于是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至摇椅边站定,不错眼珠地看着奚临轩的脸。
“殿下,卫小姐来了。”小太监的声音低低的,想必是奚临轩吩咐了不许吵他。
奚临轩却翻了个身自不理会,卫林下这把火都快烧到头顶了。
“不必打扰殿下了,我晚上再来。”卫林下说道,真是气,她决定待那木人弄回来她先用飞镖扎几下解解气。
卫林下转身行至阶下走到太阳里只听身后奚临轩的声音道:“卫小姐来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本宫?无礼!掌嘴。”
他都这样说了,卫林下自然得回头,见那太监正抬手欲自掌嘴,卫林下不紧不慢道:“殿下莫怪,是林下想殿下这些日子太过用功,太过劳神,想必是夜不能寐,好不所以林下才让他们不要扰了殿下休息的。”那么懒还好意思睡觉,还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还装睡。
奚临轩让太监扶他坐好,又喝了两口凉茶才精神些的样子:“外头热,卫小姐请里面坐。”
对于奚临轩,卫林下有火又不敢发,想必今天也不会有所获,她就当白走了一趟吧,谁成想,随意考了两个奚临轩竟都找对了位置并且下针时也不见了平日那直来直去有仇一样的力度,就像她平日在医馆为人针灸时一样小心翼翼,动作轻柔而缓慢。
卫林下甚是疑惑,若说奚临轩一夜之间就有此神速进步那除非是如江郎一般夜梦五彩笔入怀,可那只是个谣传而已,卫林下当然不会信,那唯一能行得通的解释便是:在此之前奚临轩一直耍着她玩,看她着急,就是想惹她生气。她觉得自己明白为何奚临轩被送到诸侯国一年有余而不召回,这种性子,若是普通人那得招多少人白眼,没准儿早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碍于不能发作,卫林下便做出惊喜的样子夸赞奚临轩:“殿下果然进步神速,看来,接下来便可学习诊方,再过些时日就可下针了。”
“卫小姐教的好。”奚临轩道。
“不,是殿下天资聪颖,卫林下实不敢邀功,既如此,我这就回去把诊方拿来,相信殿下明日一定背得出来的。”卫林下说道。
奚临轩手拿着一根针,对着那蜡人左看右看一针轻轻下去,嘴里还说:“悬钟。”
卫林下看一眼,那明明是解溪穴,但她知道,奚临轩此时定又是假装所以也不去理会他,只说回去让丫环送诊方来,她中午走得路多有些头疼就不亲来了,请殿下见谅。
15
当天晚饭迟了,因为奚临轩得了疰夏之症,卫太傅和卫夫人围着转了很久才得空回来吃饭。卫林下坐在母亲房里颇有感慨,果然是金贵的皇子,她在外顶着中午日头跑了多少趟也没个头疼脑热,这位在家里守着冰盆喝着凉茶有人打扇还能中暑,金贵。
卫林下这本是腹诽之言,不成想没两天这霍城里中暑的人便多起来了,胖胖的女大夫每日里乐得合不拢嘴,又没两天,霍城坊间都传这是要闹瘟疫了,一时民心惶惶,卫太傅便不准卫林下出府说待风头过了再说,可那麻了一条手臂的人还没治好这不就半途而废了么,卫林下央求很久卫太傅才勉强答应了。
那病人来,很是愁眉苦脸,卫林下近日与他熟悉些便问他原由,病人就说他是城南景家药材铺的伙计,官府说他们散播霍乱谣言哄抬药材价格所以将药材铺查封,东家也抓进牢里,不知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这个月工钱还没领到,他老母亲的药也断了。
卫林下虽平日里养在深闺,但书读得多也知百姓疾苦,想来想去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在胖大夫那儿买了几服药第二天给那病人,直感动得四十来岁的汉子热泪盈眶直说她是菩萨转世,闹得卫林下甚是不好意思。
回府见到父亲,卫林下简单问了两句有人谣言霍乱之事,卫太傅却一直沉肃着表情让她不得多问,见父亲如此卫林下有些纳闷,这又不是什么不好说的是,若真有人造谣言发横财也是该受惩治的。
不过,卫林下可没敢再问,父亲本就对她写那些个文章的事还耿耿于怀,她若再问难保不又被罚跪几个时辰,说到底,这天下的政事离女人是很遥远的,于是便转而去问卫夫人奚临轩好些了没,卫夫人说稍有了一些起色便镇日拿着那医书看,还说卫林下也责之太切,平白地又让卫林下背了个黑锅。
晚饭后无事,想来去看看那病中还在“苦读”的皇子殿下好了,卫林下特意放轻了脚步,院里正洒扫的太监抬头见了她,卫林下忙摆了摆手,那太监便拎着竹扫帚到另一边去了。卫林下蹑手蹑脚偷偷站在纱窗外往里瞧,果然奚临轩没在卧床也没在看书,他正舒舒服服的让小太监捏肩膀,旁边的几上放着冰镇的瓜果。
卫林下轻巧巧地撩起门上的防蚊纱帘进了屋,口称“见过殿下,家母让林下来劝劝您别病中还惦记着读书,书不是一日两日看得的……”
那舒舒服服的的人睁开眼正对上卫林下晶亮的眸子,眸中藏着些许的嘲弄,从她微微翘着的嘴角便看得出来。
“卫小姐有心。”奚临轩道。
“殿下这几天好好养病吧,林下这两日想出了新主意,待殿下病愈便可实行,想必会有助殿下。”卫林下说道。
奚临轩仍旧是一脸淡漠的神情,说了一个字:“好。”
唉,她何必这么热心呢,他自己倒像个局外人。
到了约定的日子,卫林下让仆人们去把那木头人弄了回来搬到她房里,又让玉墨带丫环们把早备好的好些捆红蜡融了,然后一点点把那木头人粘好了蜡,这是精细活儿,卫林下忙了两三个下午才弄完,一双手烫得熟了一样,卫夫人见了以为她在外头沾惹了什么病,草木皆兵似的。
到了第四天头上,正是奚临轩他们上书房的日子,卫林下依旧不在府中,待她回来换了衣裳去给母亲请安,正巧书房散学,今日只有四个人,奚照庭与栗薇姮走在前头,卫风致和燕郡主在后头,栗薇姮瞧见了她,卫林下只得停下脚步与她说话,谁知栗薇姮却说了那么一句容易让人费解的话。
“沉璧姐姐,那会儿我去你房里找你,见帘子后有个人,红红的衣服,大概这么高,我琢磨着不像是玉墨她们几个,是谁啊?”栗薇姮一边说一边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和奚照庭差不多。
这么高的丫环,很罕见。其余三人的目光剑一般的看向卫林下。
“没什么,殿下不是要医腿疾么,我没大把握,所以让外头木器店做了一个木头人练手,昨天刚涂好了蜡不便移动就放在那儿了。”卫林下说道。
“你也不看清楚就乱说,我还以为是藏了个男人呢。”燕郡主一向口无遮拦,今日也如此。
卫林下有些着恼又不便发作,只得说了句:“郡主说笑,林下还要去给家母问安,告退。”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栗薇姮嗫嚅着说:“我急着去,谁知沉璧姐姐不在,我也没进屋,远远看了眼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卫风致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沉璧知道你一向急惊风似的性子,不也没怪你?”
话虽亲近,语气却是不悦。
卫林下指挥太监把那木头蜡人抬去了奚临轩屋里,面对着和他站直了差不多一般高的、面无表情的“东西”奚临轩稍稍愣了下,这就是她说的新主意?
“我问过大夫,殿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从今天起殿下就开始按照诊方在这蜡人上下针,直到下手能准确无误的时候殿下再自行施诊。您以为如何?”卫林下问道。等他病好了,这木头人她再弄回去当练手的。
“你都把东西抬到本宫面前了还来问本宫的意思做什么?”奚临轩缓缓说道,虽然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有一股细细的暖流缓缓流过心底,原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因他是受冷落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