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很美的衣衫,在暗夜里也能看到那明晃晃的亮色在崖底渐渐消失。
玲珑呆怔着,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回过头去,却正撞进一个男人深如夜色的眼眸里。玲珑尖叫起来:“不……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没有关系……”
卫飞衣略一抬手,玲珑吓得几步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不要杀我,求求你,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推她……”因为太害怕,眼泪从眼眶里疯狂地涌出来,她想起卫飞衣的那只手也曾轻拂过深深的额头,而今落在她身上,自然不会有那么温柔的待遇。
她不想死。她还年轻。
卫飞衣一靠近她就尖叫起来。
然而他却只是伸过手来拉起了她。
玲珑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局促地站在那里,几次想开口,却终于还是说:“真的是不是我,大将军,是深深她自己掉下去的。”
卫飞衣没有说什么。
玲珑全身颤栗,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等在自己的前面。虽然能跟深深大吼大叫,然而在这些男人面前,她却只是一个弱小的不能掌握自己的少女。
许久之后卫飞衣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玲珑呆了一呆,这么轻易地就被放过了吗?还是说,要回到客栈之后再跟自己算帐?
她慢慢地往后退去,恐惧减轻之后,另外一些疑问却浮上了脑海。
卫飞衣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了这里?
深深她……她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从那么高的山崖滚落下去,就算不死也要重伤,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山风袭来,玲珑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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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回不去了对不对
悬崖上只剩下了卫飞衣一个人。
要下雨了。
微风卷起了白衣,一道惊雷闪过,映照出卫飞衣冰冷而俊毅的面容。
玲珑的声音似乎还近在耳边回响:“大将军,真的不是我,是深深她自己掉下去的。”
深深……
深深……
每一个字划过舌尖的时候,会荡漾起一片冷冷的回音。
原来她的名字叫做深深。
那么是深不可测的深,还是高深莫测的深?
卫飞衣顺着山崖慢慢坠下去,他的武功很高,这悬崖并不在话下。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崖底。
山崖下面杂草丛生。他落脚的地方,是一块巨大圆滑的石头,周围积蓄了或深或浅的水洼。他站在那块圆石上,用目光扫荡,很轻易地就在混乱的草地里找到了那片明黄。
嫩黄色在暗夜里会发出隐隐的光,比较容易被人发现。
就连这一点也被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卫飞衣走过去拂开了她周全的杂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流了不少血,往下面看去,黄色的裙子已经被挂破了,大片大片的血渍在上面绽开了花朵。
掀开裙子,发现腿软绵绵地搭在碎山石上面,没有一点力气,显然已经是摔断了。
卫飞衣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一向冷漠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了难以言明的情绪,复杂而苦涩。
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伤口似乎让深深觉得痛苦,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卫飞衣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雨点毫无征兆地从天空中掉下来,然后就是一片瓢泼似的狂暴。
那雨丝打在脸上的痛楚,就好像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煎熬一样,明明冰冷,却又透着疯狂的灼热。
这场雨来势汹汹,看上去似乎要下很久。卫飞衣把深深抱在怀里,躲到了山崖下面,丛生的杂草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低头走进去的时候,雨幕像是被隔离在了另外的一个空间里。
深深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小,那么美丽,张狂,而且跋扈。所有人都像众星捧月一样围绕着她。她想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宠坏了的话,她或许不会有勇气做出那样的事情。
睡梦中她猛地醒过来,首先映入脑海的伤口处难以忍受的疼痛,然后是一双手抚在了那伤口上,手是一种微凉的温度,让伤口得到了微妙的镇静。
不远处有一簇篝火,温暖把大雨带来的寒冷挡在了山洞外。
这情形让深深觉得熟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梦里的那个地方。
她微抬起眼皮看到那双手的主人,他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熟练,似乎是太习惯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了。
深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酸楚。
他白色的额发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睛,她还记得他的眼晴是深深的黑色,并不是很亮,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吞噬到了身体中。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看到他的眼晴,伸出手去想把挡在面前的头长撩开。
“不要碰。”一直并没有抬头的男人,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然而她到底还是看到了他的眼晴,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太过于肃杀的黑色,很容易把人冻伤。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动它。”他盯着她,冰冷后面有一簇幽火闪耀。
深深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样感到了一阵窒息。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放开了深深的手。
伤口被包扎得很好,因为靠近火堆,有一点被放在篝火上翻烤的火热。
也许只是心理的缘故。
深深总觉得他在看她,就算是紧盯着篝火的时候,也摆脱不了那样冰与火般交緾的目光。
她侧了过头去。
雨还在下,能听到敲打在山岩上的声音,哗啦啦一片乱响,她的心也是乱的……
篝火猛然飞涨了一下,是他往里面丢了一块干柴。
伤口更热了。
煎熬。
是她费尽了心机换来这样一个共处的机会,可所有的一切,却因为他一句话而被打乱了。总该说点什么……哪怕是没有用的话……她刚想开口,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想不想知道?”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忐忑。
“人们见到白色的头发都会好奇……”
深深一震,她没有好奇,因为她本来就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是白发。
她其实并没有面对着他,甚至还有一段距离,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视线,她有些不安,带着试探的意味,可她自己却并没有觉察:“你的头发——为什么——”
“是因为一个女人……”
深深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这很像很多年前的那一幕,但毕竟有一些事情是不一样了。
“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这世上的人们总有一种错觉,每个人似乎都可以生儿育女,但凡生了儿女,就可以被称为父母。
但实事并不是这样的。
很多人对待自己的亲人,甚至不如禽兽。
卫飞衣记得那个被称做自己母亲的女人个子矮小,并不美貌,是因为被主人酒后乱性才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生平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主人名正言顺的妾室。
“七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太阳,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暗室里,不知道阳光是什么颜色。”
深深想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曝晒却总还是有些苍白,可能就是那些年幽闭的生活留下的痕迹。
可是她只轻微的动一下手指,就把那念头放弃了。
她感觉到断腿处的剧痛,两个同样带着伤口的人,其实并不适合拥抱在一起。
七岁之后卫飞衣终出走出那间暗室,他始终没有叫过主人父亲,他总是叫他主人,和他所有的子女区别开来,他们嘲笑他,殴打他,叫他下贱胚子。而那个女人对这些少爷小姐们总是一脸谄媚地赔笑着。她并没有试图保护过他,所以他不得不想办法保护自己,直到有一天把他们全部打倒在地上。
主人发现他在习武方面有很高的天份,开始对他有了意料之外的关注,然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少爷和小姐们疯狂的嫉妒他,对他的侮辱变本加厉。
唯一跟他走得近的女孩子,是正室的第二个女儿,她似乎是可怜他,也有一点喜欢他,总是在他被围攻得很惨的时候跳出来制止那些人。
“不过从那时候,他们就在策划一出戏吧。”卫飞衣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篝火。
几年以后他再谈起这件事,已经不会流露出愤怒的情绪了。
他冰冷而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一丝表情。
深深感觉到脸上冰凉,下意识地回手,却发现上面有很浅很浅的水渍,她有点慌乱,想把它消尸灭迹,一只手却猛地按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要哭?”
他逼近了她,就在她的上方:“告诉我,为什么要哭?”
深深摇了摇头:“我心里难过……”
“我曾对一个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哭了,她一边笑一边哭,骂我是个白痴。”
深深用袖子捂住了脸,现在她不会骂他了,那时候她太小了,她完全不懂得一个人有很多事情其实不是能做的。她挡着脸把自己蜷成一团,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指就停留在自己脸颊旁,像是为了掩饰这种窘迫,她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卫飞衣想说,后来的事情你不全都知道了吗?
然而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那个女孩子,在有一天约我到后院的时候,突然说我□了她。”卫飞衣淡淡地想,其实他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过。
主人震怒,把他锁进了后院的水牢里。
那是用来对付刺客和不忠的家臣所专门打造的水牢,里面养着各式各样的食肉鱼类,他被当成它们的食物,在里面呆了整整七天七夜。
第八天的时候那个被他叫做母亲的人走了进来,他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她是来偷偷放他走的,但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一点心动。
是